贺永霖看着她不语, 末了, 闭上眼靠在那儿休憩。
屋内油灯昏黄, 过了会儿阿喜再抬头时,发现贺永霖睡着了, 她放下簿子起身,伸手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已经退下去了。
阿喜扶了他一下,将被子往上拉, 睡着后的贺永霖比醒着时更像个十来岁的孩子,但神情看起来依旧不是很踏实,阿喜坐回去,看桌上的油灯,不自觉想到他说的那些话。
阿喜有些坐不住, 缓缓起身, 到了屋外。
明州的天,到了九月十月降温很快,深夜的院子内寒意阵阵,凉意拔地而起,浸透衣服让人不禁打冷战。
夜安静, 远处山林里偶尔有咕噜声传来, 耳畔极轻的虫鸣,阿喜想起乞巧节那日观音庙外沈津阳说的话:依靠一下也没什么。
阿喜轻舒了一口气, 她不是没有依靠过别人, 少时她依靠父母, 什么事都有哥哥姐姐在前头,但十年之后,她竟是忘了依靠的感觉。
倘若有人仰仗,有人依赖,怕是谁都不想成长起来,到最后她一个人惯了,便也不会再去想那些。
身后传来开门声,阿喜转身,茉莉揉着眼睛扶着门框,站在门槛内:“娘。”
阿喜走上前去把她抱起来,低声哄:“娘在。”
茉莉看了她一会儿,搂着她的脖子歪倒后又睡着了,阿喜失笑,轻轻摸了摸她额头抱着她回屋。
她一个人惯了,但她可以是别人的依靠。
陪着茉莉入睡,阿喜因为惦记贺永霖的情况,天不亮就行了,到后屋那儿查看,昨天半夜退下去的烧没有再复起,睡的也安稳了许多。
阿喜放下心来,到灶屋煮了些粥煎了些饼,不多时英子起来了。
因为贺永霖忽然病了的缘故,阿喜又在村里多耽搁了一天,到晚上确保他没有再发热,第二天一早收拾齐了东西前往镇上。
回到镇上后阿喜又让李大夫给贺永霖诊了脉,观察了两日后见他好转,这才将重心放到了铺子内,快到十月里,之前京都那边传来圣上病重的消息后没再有其它,阿喜这边送往会焦那儿的绣件也都是偏暗一些的,上月送去的十件退回了两件,这两日她准备送十月的绣件过去。
铺子内呆至下午时,王四娘来了,送来了两件绣品,还带了个年轻的姑娘,与阿喜差不多年纪,怀揣着个包袱,说是想拿到她这边来卖。
阿喜让娟嫂子在外看着铺子,请她们到了后边,姑娘将包袱打开,里面竟都是嫁绣。
再抬头看那姑娘时,阿喜发现她衣领内系着一根搓绳,绳子尾端系着棉花球,这是家中有至亲过世了的意思。
“姑娘,这些是你自己的嫁妆?”阿喜拿起包袱中的一件,用料普通,但绣活不错,这是出嫁姑娘都会准备的东西,多的不去说,少的也有七八件。
“是。”姑娘很腼腆,点了点头,一旁王四娘拉了她一下,“张掌柜,还是我来说罢,这是我娘家一个表亲,上个月她爹过世,原本半年前定下的亲事,听到她爹过世的消息就要悔亲。”
若是女方悔亲,那这聘金就得全退,倘若是男方悔亲,不退的有,退一半的也有,这位姚小桃姑娘家就要退一半,可当时她爹病的急,下聘的钱用了一些去抓药,如今家里剩下的还一半都不够,姑娘就想把为成亲绣的东西都给卖了凑一凑。
“我原先想借给她,但她肯不要。”一二两银子王四娘还是拿得出的,可送过去时,那边婶子不肯要,“我就带她来镇上,看掌柜这里收不收这些。”
阿喜数了数包袱内的绣件:“还缺多少?”
小桃道:“二两银子。”
“成,这些我都收下,给你二两银子。”阿喜将这些绣件都放了回去,带着她们到外边,让刘文正支了二两银子给她。
小桃手捧着银子愣了愣,王四娘扯了下:“还不快谢谢。”
小桃还有些愣,不禁问:“值这么多?”她以为这些东西顶多值个一两银子,这些布买来多少钱她还是清楚的。
阿喜失笑:“底子是有些普通,不过你绣活做的不错,往后有多的可以拿到我这儿来卖。”那些摆在铺子里,整套卖出去也能有个二两银子,最多是不赚钱,怎么都亏不了。
王四娘跟着和阿喜道了谢,阿喜送了她们出门后,将包袱拿出来,里面的绣件摆到架子上嘱咐娟嫂子:“这几件不单卖,有人来问就说二两银子。”
娟嫂子点点头,阿喜看天色尚早,去了一趟李大夫那儿,将回家前就定下的药膏取回来,途径集市时,瞧见摆卖的花不错,又买了些种。
待回到铺子时天色微暗。
走在街上的人忽然跑动起来,风大了许多,吹的铺外的小棚子咣咣作响,阿喜拿了两根杆子到外边支撑,将铺子外的小桌子收进来,风越来越大,天边乌云团聚,像是要下雨。
阿喜扭头问娟嫂子:“刘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