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小小的建筑外观是西洋乡村风格,屋顶上还立了个不晓得是装饰亦或真有用途的烟囱。它挂了个袖珍型的招牌,上面嵌着的字板似是因年久而剥落,但刻划于周遭的精巧花边却仍然是那么显眼而引人瞩目,门口摆着几株自己永远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就会知道那些植物的名字了吧。
黑河一面心忖,彷佛控制不住双脚般一径朝那栋小房子走去。
她站在低矮的门口,抬首环视内部的陈列摆设――里头也全是仿西洋风的建筑格局和装潢。由于此刻正值黄昏,明亮晕黄的夕阳光透过洁净的窗玻璃洒进室内,点点落在厨柜与地面上﹔红桧木制成的光滑台面上放置着小巧精致、色彩缤纷的瓷制娃娃与动物,底下是手工针织的纯白桌巾,上面有镂空的花叶等美丽图案﹔墙上挂着一幅幅不晓得是仿的或是真品的画。
接着,她的眼神一转、注意到那座与烟囱位置相连接的壁炉的台子上,摆着个手工制的陶瓷相框,当中放了一张四人照的全家福:男人抱着小女孩、女人牵着小男孩,而他们两位大人的手就牵在一起――每张温柔和善的脸上都漾着无比幸福的笑容。
柜台前没人看顾,只有一位年迈的老婆婆坐在窗户边的一张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毛线。她穿着连身的素色洋装、外搭略带污迹的荷叶边白围裙,萝卜形状的脚踝上是双不对衬的短袜及夹脚拖鞋,看起来颇滑稽。她留着一头鬈曲到有点凌乱的夹杂棕褐色的灰白短发,尽管双颊的皮肉都已经失去了弹性而松弛垂挂,但是那张温和的笑容与轻柔的招呼声,让人有种居家的、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孩子,妳需要什么?」
老婆婆并非以「小姐」或「客人」来称呼她。她呼唤对方的方式,就好像把那名上门的陌生年轻女子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或儿女般对待。
于是向来与人保持距离、从不亲近陌生人的黑河也禁不住解除了所有警戒心。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受。她走到那位老婆婆面前,低下身子。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花店没错吧。」
老婆婆轻轻笑起来,垂挂在脸颊上的皮也跟着微微颤动。「是的。虽然我这间小店规模不大,不过只要是妳想得到的、和想要的,应该都找得到才是。」
黑河直起身,再顾盼了下四周。室内坪数不大,到处堆满了各式各样、不认识的花花草草,空气中充满了无数种花粉与花香混合在一起的奇妙气味,舒适宜人。令她感到没来由的放松和心旷神怡。
她也曾经到过其它家花店。但印象中,那种混杂成一团的怪异味道却只有教她狂打喷嚏和眼眶泛泪的刺激效果。类似花粉症的病征。
……真想带他来这里瞧瞧。他一定会喜欢的。
「孩子,妳在想什么?」老人干涩嘶哑的声音传进她耳里。「或者,妳是在思念着什么人?」
黑河盯着老婆婆的头顶,稍感错愕。然后她总算忆起了某部长的生日,以及他所举的例子。
「……我想要四月十四日的诞生花。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当下,她也只是孤注一掷、姑且碰碰运气罢了。事实上,她完全不了解诞生花拥有什么样的意义和功用,仅仅偶然间曾听对方提起过罢了……
这时,她才猛然会意过来,那极可能并非「偶发事件」——而是部长大人故意给正处于苦恼中的她的一些提示。
「嗯?四月十四日的诞生花是吗?」
老婆婆将手上未织完的毛线搁在一旁的窗台,枯瘦的双手撑住摇椅扶手,努力了半天却还是起不了身。黑河见状,赶紧上前协助搀扶。
「孩子,谢谢妳。」老婆婆近在咫尺的脸对她笑着。「妳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不、没那回事……」
面前那张苍老衰败的脸孔满是深刻的皱纹,几乎辨认不出来五官容貌。对于一般人而言可能会很难接受。特别是对某些喜爱美丽事物的人类来说。然而,看惯了中老年人家的她丝毫不在意。事实上,上了年纪的人反而会让她有种安全感。这种走过大风大浪,累积满人生智慧的沧桑气息,总令她不自觉心定神稳。
当老婆婆对她微笑的时候,她甚至会感到赧然和难为情。
那是一种接近于晚辈对长辈抱持尊爱心意的孺慕之情。
老婆婆轻拍了拍她的手;与老人干枯的手相比,那是一只肤质细腻又骨感的、年轻的手。黑河扶着她,根据对方的指示来到了某处摆放各种花卉的地方之一。她完全搞不懂这些花花草草姓什么叫什么,只能呆站着、眼神追随老婆婆节奏迟缓的双手移动。
最后,老婆婆端出一盆植物,送到她眼前。
「孩子,妳看看这个。」
担心对方那双颤抖不止的手支撑不住沉重的盆栽,黑河赶紧接过来捧好。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