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圣诞夜妳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不知道。」她耳里塞着一对耳机,只管将注意力放在面前那本名为《江户之百物语录》的书籍上。耳机里正传出的一首首抒情慢板的水晶音乐,把应该接收进大脑的对方问话阻挡得一乾二净。
这让被晾在旁边遭漠视的某部长相当不满。不满到了极点。
但于此同时,他又有种没来由的兴味。
——她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和一头钻研进毒草知识的自己简直是毫无二致。
不过,他依然无法忍受自己被当成空气。于是他二话不说,动手抽走她面前的书本,又顺便取下她的耳机。
这时候,她终于转过头来、正眼同对方迎上。「……白石藏之介,你在做什么?」
「抹消会让妳分心的杂物。」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把从她那里成功夺走的物品摆到身后,甚至还将它们压在一旁病床上的枕头底下。
「欸、你不想活了吗?竟然把我的东西形容成『杂物』?然后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玩捉迷藏吗?」黑河冷眼瞧着对方藏东西的举动,感到既好气又好笑。「我说你到底几岁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无聊游戏不觉得丢脸吗。」
「妳不能怪我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谁叫妳都不听我讲话。」完成手上的工作后,白石还刻意坐在那颗枕头外面的位置,挡住对方可能拿得到东西的路线和空间。「我刚刚在问妳,圣诞夜妳有什么打算?」
她一手撑在桌面、握拳抵住下巴,另一手摆在翘成二郎腿的膝盖上。把脸转向窗外。「我是个务实主义者,过什么节的和我的性格不合。」
「欸——怎么可能,是人就会有想过节的欲望的。更何况妳还是个女的。女人不是都会很想要过这种浪漫的节日吗。」
尽管听得出来对方话语中的期待意味,但她只是轻叹口气。「请你老兄不要用这种以偏概全的断然推论行吗?最起码,我就不在你所谓的『都很喜欢过节』的『都』里。对我来说,这些什么节日就只是商人炒作用来捞钱的手段罢了。」
有时候,他觉得这女人实在是理性过分了。在平日的正常状态下,可以说根本毫无感性成分可言。虽然在知晓她以前的日子是如何一路走来后,会养出这种与众不同的人格也实在没什么好意外。
「妳不要这么说,凡事总有第一次啊。就算以前没经验,也可以从现在开始尝试啊。人生就是要不断学习和品味各种新鲜的人事物。没接触过的话更理想,搞不好妳的感受会更加深刻。而且,谁说过节就一定要迎合商人的手法?我们可以安排自己想要的方式度过啊。」白石听见自己的嘴巴正滔滔不绝溜出一大串话。不禁佩服起自己灵活的思路反应与流利的口才。「吶、所以说,妳圣诞夜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刚刚就说不知道了,你不要一直问我。那你又有什么打算?」黑河没好气地斜睨对方一眼。此时保健室的大门也被推开,一伙来人对着白石纷纷露出「你果然在这里啊」的了然模样。某只长了一头红棕色毛的猴子少年一进门就飞扑到她身上,强大的冲击力撞得她差点没当场咽气升天。
「我是有稍微计划了一下。但是我想要知道妳的想法啊。」白石一面应付队友们不怀好意的骚扰,一面看着她举起手刀在少年头上劈了几下。然后在发觉这招没效后,只得无奈地任由远山金太郎用结实如铁的双臂勒住自己的颈子;尽管这动作对他而言只能算表示亲昵的拥抱罢了。
她扪心自问,白石藏之介的确是个体贴又懂得替人着想的人。虽然他正值中学这种不上不下的青少年阶段,却没有一般会出现的叛逆反骨或情绪不稳的性格毛病。不仅如此,他的耐性和毅力更是出乎意料的强韧——特别是在对待她的时候。假如他能够维持现在这个样子直到以后的话,肯定会成为值得托付的理想对象。
但她却不会百分之百认定那个人就是自己。至少现阶段不会。
未来之途茫茫,充满无法预测的未知数,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就像他时常会苦笑着对自己说:「我总觉得只要每次一碰上妳,原本预定好的事项就会被搞得一塌糊涂。」之类。
「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是真的不知道。说起来,我还很想问这问题呢。」黑河一面努力不让金太郎的怪力扭断自己这截纤细的脖子,一面垂下眼帘。貌似欲言又止。
——「圣诞夜和圣诞节……要怎么过啊?」
当她面露踟蹰吐出这句话的同时,她也发现面前的一伙人正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瞪着她瞧。那表情活像正在欣赏某种『非地球上的生物』。
「……假如你们再继续用那种欠揍的眼神看我的话,信不信我会把你们的眼珠子统统挖出来丢到淀川去喂鱼。」
直到对方那副冰冷的口吻再度响起时才让他们回过神来。而他们也丝毫不意外她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机率会做出那种残忍的行径。
「什么啊?黑河,妳不知道圣诞节要怎么过?」一氏裕次和忍足谦也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回道,尾音还稍稍上扬。
「为什么我必须知道这种节日要怎么过?这很重要吗?」
「为什么妳会不知道怎么过呢?老师。」财前光无视她的询问,径自歪着头思忖片刻;而后一脸恍然大悟。「啊、难道,是因为『妳从来没过过』——」
事实上,纵然不必由他言明,从她的面容变化即可略知一二……或许该说是十分清楚明了。。
「没过过圣诞节很奇怪吗这种事有必要惊讶成这种鬼德行吗小心我把你们统统塞进汽油桶再灌满水泥扔到太平洋去犒劳海洋动物。还是你们想选在富士山山口也无所谓我这人很好商量的。」
他们几乎能由她脸上的表情读出诸如此类的讯息。因此,就算他们再如何想表达意见或吐槽,在此种凝重气氛之影响下、也没半个人有能耐提起胆子先行开口。只不过,正是在这种非常时期的紧要关头,才需要所谓的勇者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