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欸、那那那那那个——」
在女方急着收回手之前,男方就已经先一步往后退了。
「那个是哪个?我都不知道原来妳『口吃』的毛病这么严重。」他品尝着在嘴里弥漫开来的淡淡甜味,若无其事的样子。「啊、妳应该有洗手吧?呣……应该是干净的,否则妳就不会徒手捏棉花糖吃……」
淡淡的味道——就像她整个人给他的感觉。不是指她时常做出的那些脱序又辛辣的行为,而是气质。
清清淡淡、却深刻地植入于他心中。
「我怎么可能没洗手啦!刚刚才去过洗手间的耶!白石藏之介、你欠揍!」不小心情绪发作的黑河守一时间忘了控制音量、配合敲桌子的响声,冷不防吓坏店内的服务生与顾客们。
「有、我在。」男方举起了右手,左手拿着汤匙、正在捞甜汤喝;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也丝毫不受她的激烈反应影响。「妳不用喊那么大声,我也听得见哦。想揍我的话不要客气、尽管动手吧。但是,我不是很想出名,所以还是回去以后再说吧。」
总而言之,就是料准了她不可能会真的对他动粗。
黑河双颊迅速涨红起来,象征着恼羞交加的情绪。「……要是把棉花糖丢进甜汤里,味道应该会不错吧。」
「妳千万不要这样。我认输了。」
白石嘴里含着一口汤、作出举双手投降的姿势。而她照例也被对方刻意示弱的表现逗笑。
实际上,黑河自己心里明白——真正的输家是她。
打从走出校门后到现在,他完全没提起关于她气跑金太郎的那件事半个字。练球的时候,他也叫小金别放在心上、那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是练习时间就好好专心练习云云。当然,她并没出现在网球场。
练习完毕,白石向队友们交代了一声后、就立刻跑来找她。
「要不要一起去走走?」黑河还没吐出推托之词,对方随即补了一句:「我知道有几家店面正在举办圣诞节期间甜点大特价的活动、所有的东西都很便宜,妳想去看看吗?」
于是,黑河守就这么被甜食拐来了。
之所以提出这项邀请,是为了想让她的心情好一些吧。
远山金太郎是黑河守最重视的对象之一。让他小朋友生气,她自己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然而,动辄意气用事的她时常就是克制不了自己这副冲动的脾气;结果总是伤人又伤己。
在她的认知里,相信妖精、精灵、圣诞老人存在什么的,是只有活在幸福之中、没经历过任何苦难的人,才有资格怀抱的梦想。
也可能是因为她不是什么好孩子,所以才没机会受到圣诞老人的青睐。
无论如何,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黑河守就失去了作梦的权利、没有丝毫作梦的闲暇时间;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被迫面对社会上的种种现实。
因此,一看见深深相信着圣诞老人确实存在的远山金太郎,黑河就彷佛能从那个天真单纯的孩子身上窥视到反面的自己——不知何时,学会了愤世嫉俗、以偏激的角度质疑与批判这个世界、不信任与无视所有的人事物、甚至否定掉周遭的一切、只顾着破坏视眼所能及的东西——内心充满了黑暗情绪的自己。
她也想相信圣诞老公公真的存在;但是却相信不了。「相信」的行为本身需要力量,而她缺乏那种正面的力量。
当白石藏之介以半肯定半猜测的口吻说出她真正的心理状态时,黑河守全然无言以对。
她并不是真的对金太郎生气;当然不相信圣诞老人是实话。金太郎自己多少也了解阿守生气的对象不是他。只不过,当下小朋友一激动、无法心平静气地面对她,就直接跑出去了。
「妳不要担心,小金一定明白的。给他一点时间,他很快就能调适好的。虽然他年纪小归小、也很会耍任性,不过,有的时候还是挺懂事。」白石用汤匙搅拌着碗里那堆半凝固状的寒天以及各种佐料,「如果他不能明白的话,就表示他根本不了解妳、也没资格对妳生气……对了,干脆让我用毒手吓他,叫他心情好起来……」
「别闹了。被你那么一吓,就算他本来没怎样、也要真的生气了啦!」黑河啼笑皆非地驳回这个糟糕的建议。
「啊……说的也是,还是不要这么做好了。欺负小孩的行为好像不太好。」
「什么小不小孩的,你也只比他大两岁吧……」黑河看着面前正在小啜甜汤的国中生——而且还是个对她的性子了解透彻的国中生。
哎……这小子还只是个国中生而已,是个和小金没什么两样的国中生。为什么他只是个国中生呢?为什么我的年纪比他大呢……
女方一边玩弄棉花糖,一边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