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慕奈兰高立大殿之上,紫袍迎风猎猎而响,空旷的回音经久不息,长发不断拂过双眸,掩住那呼之欲出的震惊,眼前数丈触目惊心的血海与腐烂气息铺天盖地,恍若再现当时的昏天暗地与惊涛骇浪,该是何等惨烈的杀伐才能令伫立天地数万年的魔宫……徒剩断壁残垣?
他的视线随着足下漂浮在血海之上的尸体起起落落,茫茫寻找着几十万尸体中的沧海一粟,直到发现沉浮在中央一身喜服的言水宫,那张煞白的容颜在血艳的衬托之下,令人心痛难忍。
相识相争了数千年,彼此争吵不休,争锋相对,久而久之竟成了一个习惯,一种默契,同活在尔虞我诈的三界六道中,他从未对魔界三宫真正下过狠手,即使是发现了言水宫对凤想兮的心思,亦不过日日上门去找茬,七百年前一战之后,他原以为言水宫能放下,却不想痴狂深种,终是为了这段不曾开始便无疾而终的情,结束了数千年的光阴。
千年等不到凤想兮转身回眸,言水宫清醒着让自己陷入半生怅惘,求而不得,爱而不放,放而不忘,纵然他的所有情不自禁无人能懂,也会有一个慕奈兰,点点滴滴感同身受。
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梦,凤想兮就是言水宫拥有最美的梦,但每个梦,总会散场。
慕奈兰沿风而下,一步步踏着云,从半空走向言水宫,仿佛从那数千年前,走到了一个人的生命尽头,沿途所有往事风景历历在目,或笑或悲,或嗔或怒,皆如烟飘散,将其中百般滋味,留于故人一双眸底,无声吊唁。
这一夜还未过去,玉茫山巅云雾盘桓不散,缭绕整座雄伟庄园,只隐约可见一盏烛光忽明忽暗,似苍茫云际的一点星光,尤其明显,更为孤寂。
青泓境内亦是一片安宁,自那日软硬兼施之后,影碎诗得以潜心疗伤,尘寒陪伴在侧不敢离开半步,心中却无片刻平静,她的命被扶挽音的汤药吊着,如今数日转眼飞过,身体却并无异样,这种异常只能令她更恐慌,充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你累了?”
影碎诗突然开口,尘寒蓦然一惊,险些真气运行出错,因心虚而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掩住情绪,摇了摇头:“没有。”
影碎诗扫了她一眼,这几日尘寒竭尽所能替他疗伤,该是内力消耗过度,面上毫无血色,他道:“日后无须替本皇疗伤。”
“属下不累,还请皇收回成命。”尘寒惶恐忙下跪,竟因一句随意而吓的瑟瑟发抖,影碎诗不由一怔。
她向来谨遵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命令,若非几千年来对她太过苛刻,怎会连一句关怀的话都听不懂?看着她卑微的伏在地上,影碎诗心中五味杂陈,妖界皇朝妖精数不胜数,他或许不必要记住每一只妖,然而一直以来寸步不离的尘寒他却也从未放在心上,直至今日,妖界覆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背叛离开,倒是被忽略了数千年的人还留在身边,不离不弃。
真是因果报应,影碎诗自嘲一笑,伸手扶起尘寒,肌/肤相触的这一刹那,他明显感觉到尘寒的退缩,这无疑令他愧疚更甚,语气随之缓和了不少,“本皇所受的伤并非你以一己之力能够复原,这两日你已耗尽太多功力,不必再做无用牺牲。”
尘寒失神的望着被他扶过的手腕,一时百感交集无所适从,竟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敢相信,曾小心翼翼,进退维谷,只要他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交代的每一件事她都尽最大的能力完美的完成,尽管从未得到过一字半句称赞,甚至一个肯定的眼神都没有,她却从未后悔过,而今日,他握住她的手腕,言语温柔,这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不,她连做梦都不敢这么妄想。
尘寒的眼泪影碎诗自然始料不及,她的心思他很早便有所感受,只是未曾意识到数千年光阴铸就了如此伤害,让她连一句不足轻重的关怀都视若瑰宝。
“这几日辛苦你了。”影碎诗仔细观察她,或许是以往并未正视过的原因,眼前人的眉眼有了细微的变化,而他未能察觉。
尘寒再次摇了摇头,低眸垂视双足,道:“皇受望舒剑所伤,若不得凤想兮与十一少的……”
“不可!离开青泓境无异于自投罗网!眼下外面皆是幽冥界的势力,你若被擒,本皇也救不了你。”影碎诗脸色一沉,尘寒大气也不敢喘,只听他冷冷道:“去打探青泓境内有无寒苦之地利于本皇疗伤。”
“皇,寒苦之地不利于……”尘寒话未说完便被影碎诗的冷笑声所打断,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脸上出现这种死水一般毫无生命力的表情,双目盛满了无法捉摸的诡异,仿佛住进了一个陌生的灵魂,令人毛骨悚然。
如他所料,为利于他疗伤,青泓境中人满口义不容辞,将他们带到了‘冰炎天’。
“此处便是冰炎天,进入其中自会发现奥妙所在,我需提醒妖皇,冰炎天冰火双重,你确定有利于伤势?”一名女子出言质疑,非她多疑,而是冰炎天乃青泓境重地,里面究竟有什么无人知晓,过往境中长老提及此地亦有所顾忌,可想而知并非善地。
影碎诗听罢勾起唇角,道:“世间极致酷刑莫过于幽冥界暗池,冰炎天能否与暗池一较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