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境内尚且还是一派海晏河清的景象……
一摞高高的奏章摆在楚卓的桌前,可是他一份都没看,却是细细得将寒璃送回来的密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寒璃没有将白栖风说得那些话都写进密报里,只是将白栖风在天昭境遇如何,和帝王关系如何亲密叙述了一遍。
论理,楚卓应该觉得高兴,按照计划白栖风到天昭本就是媚主祸上,如今的一切似乎都按照想象中在顺利进行,可是楚卓却越看越气,恨不得将那张纸绞个稀碎。站在一旁的太傅都看不下去了:“王上,别看了,再看您的眼睛就要把这纸看出窟窿来了!怎么,可是计划不顺?”
“顺、顺得很!”楚卓咬牙切齿得说道,“但凡是个人,都能被他勾了魂!”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一场孽缘。太傅叹了口气,安慰道:“王上,过去的事就别想了,那人已经不是寒家的三公子了,倒是您,也是时候选个王后或王君了,听闻莫家旁支有位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
楚卓现在没心情听这个:“此事不急,容后再议!”太傅又是一叹,然后转了个话题:“那您总该看看奏章,已经堆山高了……”楚卓更觉聒噪,不看、不听,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就去睡大觉了,可怜一帮老臣各个操碎了心……
楚卓当然也不会真的去睡大觉,他屏退侍从,一人来到了御池边,他心情不好的事情总会来这,记得以前,寒霁风也会陪着他来。
如今这御池不能叫‘御池’了,这儿原本有一个极大极美的鱼池,还有一渠水域直通宫外,但因以前寒霁风不喜鱼池,所以填了池塘,截断了水渠,改建了几座假山,又移栽了一些新奇花木,只留下了那假山上一小渠水流,已然听不见那涓涓流水声了。
其实楚卓倒是喜欢那水渠,因为那水渠可以通往宫外,也因为他小时候听戏台那里的人说,这个渠水从天而来,是瑶池水,听说沿着瑶池水一路向东就可以到达九重天上最美的地方……
故事总是亦真亦假。
沿着瑶池水一路向东,最上面是好望殿,这是天池最高的一座殿宇,且不说殿宇巍峨高耸,光是那爬上去的台阶就足有一万三千七百八十五个,显然很少有人愿意爬完这一万三千七百八十五个台阶,大约也因这原因,好望殿比其他地方清净。
但若是真爬完这些台阶,那便可见到这天池方圆百千最美的场景。
云阶层层,越往上越能听到泠泠钟声,那不是铃铛,而是倒铃般的花朵,蓝紫相配的花萼,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花瓣一层一层落在云上,浑然成阶。殿宇是红墙黄瓦,周遭是烟雾缭绕,看上去庄重巍峨,内里幽雅别致。
囚牛时常会来这里,那时嘲风还未去历劫,他们两个人就在好望殿里或弹琴或闲聊,论的是天卦,辩的是天道。
嘲风还未去人间的某日,囚牛照例走了一万三千七百八十五个台阶,一路走上去顺势摘下了一朵铃铛花,那朵蓝紫色的花在他手里慢慢变暗,最终化为一缕烟尘飘到殿内去了,很快,殿内画着奇山怪石的那扇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人来。先是一双纤细秀美的手挑起了珠帘,接着才露出一个英气俊美的人,说是‘人’也不是人,他的下身不是人足,而是一条长长的龙尾,是神,也是兽。层层珠帘,或虚或实,出现的人,长身如玉,那是拿世间最精致的预示雕刻出来的一人,又像是花蕊中最美的那一瓣,动则惊艳天下,静如墨画中仙,美得空灵虚幻,那是龙三子嘲风神君。
出于私心,囚牛告诉了嘲风一个故事。
当初南帝倏与北帝忽凿天帝之窍,七窍后洪荒启,混沌开,天帝之魂有散,一散至金天之西,是为鸿运之象,神鸟帝江;另一散至昆仑之西,是为四凶神兽,凶兽浑沌;两者算是同一,又不能算是同一个。
囚牛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从玄武神君处卜得卦象,算了天机。此番说明,是怕嘲风去人间发生不必要的麻烦,提前告诫。
洪裔为帝江一世,付辛为浑沌一世,而若是嘲风真要选只能选帝江,因为嘲风本身是灾难的集合,帝江本身是鸿运的集合,可命运有趣之处在于,帝江若要选,自然要选香火成脉的狻猊。
当时的嘲风未曾想到,正是因为如此,寒霁风和寒灵烟的人生才会因缘差错,但也不能这么看待,毕竟人世归人世,神兽归神兽,所以还是不同的。也就是说,作为嘲风应当选择帝江,但寒霁风与洪裔本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之后种种,确也证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