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羽。”
凌寒随着在羽跳下舞台,紧跟两步想抓住在羽的手,在羽向后一闪避开了:“不要碰我!”凌寒一个踉跄向前栽出去,在羽伸手想去扶,终于还是收住了。
“我…”凌寒想说,我不是想要跟你分手。但他忽略了自己没有任何预兆地把回国这件事扔给了在羽,没有他任何缓冲,就又丢给他一道残酷的选择题。他是有多残忍。他后悔了。他想走过去。他想伸手摸一摸在羽的头。他一动也动不了。
愤怒渐渐变成哀伤,沉默割裂了黑暗的喉咙,碎片扎得在羽声音支离破碎:“哥,非走不可吗?”
在羽知道这句话问了也是白问,可他心底里还是残存着那么一点希冀。凌寒看着他矛盾目光,他说不清楚里面都藏了些什么:哀求?怨恨?心疼?无论如何,他看不出谅解。原本清澈的眼眸里复杂得让人认不出这是那个单纯活泼的小孩儿。他心疼,也很心慌。
在羽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道:“是不是因为那些照片?”
凌寒低头沉默,拖延得过分长:“不是。”
果然,公司也约谈了安在羽。果然,安在羽没有打算和他一起负担这件事。果然,他低估了安在羽作为男人的担当。
好容易泛出点儿鲜活气儿,被这两个字当头一击,在羽终彻底没了希望,断线木偶一样吊在舞台边上,一双修长的腿无力动弹。
“从你开始考虑这件事,就从没想过问我的意见,对吗?”
为什么世上竟有这么难答的题,凌寒答不上来,只好叹着气避开锋芒回复他:“我不知道我会坚持不下去。”
凌寒的声音里充满疲惫,安在羽转头看见凌寒在黑暗里低下了头。他想起凌寒晕厥过去时自己的恐慌,想起他近来越来越频繁惨白的脸庞,想起他在柳沁谈起音乐梦想是眼睛里闪现的光,想起他曾替柳沁做过的辩驳。
他早就决定好了,只是因为自己,才拖延至今,碰到不得不离开的借口才终于告诉他吧。这样说来,倒是自己拖累了他。
安在羽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笑容,不知该给他什么回应。凌寒的呼吸声透过巨大的空气屏障,打破了他耳边的鸣响,顺着耳膜捶打着他的心,这里他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凌寒半张着嘴,到了嘴边的名字,喊不出口。看着安在羽离去的背影,半晌,紧捂了脸,瘫坐在地,肆意咆哮。
会议室。
凌寒和Jack摊了牌,Jack瞬间的震怒已经没办法在凌寒心里引起一点波澜。敢坐在这里对峙,凌寒自然是做好了准备孤注一掷。他向来不打无准备之战,由他开了头,后面有已经约好律师来谈,他没打算上法庭,自然也提不上剑拔弩张。
公司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他也断没有退缩的意思。戳破了最后一层虚伪,只余下利益的勾连,事情反而更加容易解决。不过是商量出一个双都满意的止损方案和瓜分比例罢了。今日谈不拢,是在预料之内。挑明以后,慢慢来。他累了,没什么心思细想公平不公平,只要让他尽快解脱,怎么都好。肖毅差不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傻,他都没往心里去。
对于SE公司,他没什么留恋。坐在谈判桌上,他满脑子想的不过就是安在羽而已。
从和他坦白的那一天起,他就期盼着在羽终于开口跟他说点儿什么,哪怕当面拒绝他,也会让他好受一些。可是安在羽一直闭口不言,和别人也不曾提起过。
MG宿舍。
澳洲悉尼演唱会前几天,凌寒才告诉大家自己要离团了。话说得温和,但是异常坚定。桢宇和赵辰飞不停地质问他,桢宇连声音都是嘶哑的。
安在羽自始至终坐在最远的角落里,任宿舍里气氛一变再变,一语不发。这个人不讲话,全世界的吵闹,凌寒都听不进去了。
“安在羽,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桢宇情绪激动地完全无法自控,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在羽的肩膀,在羽任他摇,半天不讲话。
“这算什么嘛?”桢宇赌气松手去抓凌寒,把所有的情绪都用指尖的力度表达了出来:“在你们眼里,我们什么都不是吗?一个个说走就走!先是柳沁,现在又是你。那下一个是不是柳灏和赵辰飞了?”
赵辰飞本来也没好气,一听这话更不乐意了:“你说谁呢?”
“凌寒哥,别走好不好?”桢宇略带歉意看了眼赵辰飞,又契而不舍地问凌寒,近乎央求。
“我会完成这次巡回演唱会再走的。”凌寒淡漠地说。
“你们不劝劝他吗?”所有人都阴沉地坐着,韩璟昊也一语不发。凌寒这个人,决定了,别人再劝有用吗?
允昕心里起起落落,眼神里藏了头凶兽一般,把平日里的欢快模样硬生生逼成了面无表情。他悄然起身回了房间,默默关上了门。
权桢宇迟钝地发现白允昕已经不在人群里,也没有力气盘问,等大家都各自回了房间,他赌着气在沙发上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脖子都酸了。
澳洲悉尼演唱会。
舞台上的凌寒像一朵将要盛放的血牡丹,耀眼得像够不到的星星。人声鼎沸,像浪潮此消彼长,最后静默、消退。原来一切事情都可以这样被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他终是决定走了,他有一个月没有平心静气和他讲话了吧?凌寒还有没有在等他给出一个答复?
灯光打下来,凌寒眼睛里闪着金色的柔光,含着悲伤,不愿转头。
酒店天台。
凌寒站在安在羽的身后,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安在羽手撑着栏杆往下看,上半身几乎全部压在那根摇摇欲坠的木头上。
“在羽。”凌寒上前来抓住安在羽的手臂,炯炯的目光里满含期待。安在羽什么都不说,他就永远都不能踏实地离开。他想要一个答案,而且最好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在羽转过身来,绕过他走向出口,又停住,靠在墙壁上。两人兀自站着,在夜色里,静默无语。
凌寒终于垂下眼帘,决定放弃无声的对抗。在羽忽然吻上来,温热的手掌捧住他的双颊。他毫不犹豫地抱回,闭上眼,呼吸随着心跳活了过来。凌寒以心起誓,哪怕有一天粉身碎骨,也是将来的事。现在,他不放手。
这几天他的精神都快要被榨干了,这会儿团进在羽的怀里才松懈下来。他双手搂得更紧了些,两人双唇紧紧贴着,像是要用这一个绵长深刻的吻,将对方刻在自己的记忆里。
在光影交错的阴影角落里,权桢宇呆呆地看着,像是枯萎的稻草人,风一吹就要落在草丛找不到。他确实应该藏进草丛里,转身离去,还好他并没有想掉眼泪。权桢宇,那人就要走了,他的伤心不是你的,拥抱不是你的,亲吻不是你的,连头发丝都不是你的。即便他有离别的牵挂,也不是你啊,一厢情愿戏码,该演完了。想到这里,像卸了一身的负累,狼狈不堪。他忽然很想见白允昕,想被他捏着鼻子逗。
权桢宇失魂落魄地回了酒店,允昕不在,更觉难受。他呆坐在床边许久,回身一躺下就不想再起来。刚才那一幕像过电影一样不停回放,搞得他头痛肿胀,烦闷得呼吸不畅,皮肤又感觉到冷,拼命裹紧被子。醒来又睡,睡了又醒,每一次醒来都只是又多一层头痛发昏。梦里不断出现凌寒和允昕,他用力辨认,可两人重着影,混淆不清。心里失魂落魄,连带着五官都不大运转了。
酒店房间。
凌寒靠坐在床头,在羽紧搂着他的腰,额头微皱着蜷在他身侧。安在羽□□着上身,刚洗完澡的水汽在皮肤表层还留着一层温度,筋疲力尽后掏空一般睡得毫无知觉。
他放下拍完照的手机,轻轻伸手想去抚平在羽的眉头。这样的在羽让他特别心疼,这个小孩仿佛在短短几天里长大成了一个有担当的大男人,举止言谈之间沉稳得要命,也阴郁得要命。一夜缠绵,收尾之时反倒平静得像假的。
桢宇迷迷糊糊间口渴得紧,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一只温热的大手覆在额头上,触感略微粗藏,却温柔舒服。他勉强着动动眼皮,没睁开。
“凌寒?”
那只手略微顿了顿,从他的额间移走了。再睁开眼的时候,他还是好好地躺在被子下,不过衣服换成了睡袍。一抬头,后脑勺针扎般疼了一下,额头上的毛巾掉下来,带着体温落在手上,温湿的触感很舒服。他四下没找到人。行李箱摊在地上。允昕不在。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
床头放着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温度刚好的水。桢宇心里一沉,大约想到些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咕咚咕咚把水喝了个见底儿。刚才的人是他吗?
权桢宇,上辈子你一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这次可好,连怎么惹到他都不知道。
桢宇想出去找他,可实在力不从心,一头倒下又睡着了。权桢宇昏沉地睡着,又梦到凌寒被在羽牵走,背对着他越走越远。他心里被挖空了一样的疼,疼着疼着就麻木了,麻木到最后笑了。等到他回头的时候,白允昕站在光影之中,冲他甜甜地笑。他一边朝那人走去,一边喃喃呓语:“允昕,你过来。”微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慢慢消散。
房门外,允昕靠墙坐了很久,他不知道房间里的人有没有醒来,会不会难受。这是第一次,他不愿意在桢宇难受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这么久了,权桢宇的心里,还是只有凌寒吗?果然得到的越多,越难满足吗?原本他不是打算只要能陪在桢宇身边就好吗?
他抬头看到凌寒和安在羽的房间门紧闭着,像掩盖着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醒了?”桢宇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还是白允昕,这让他很安心。一举头还有些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发烧了。
“嗯,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吗?”桢宇关切地问允昕,想要用手去摸他的脸,被他躲开了。
“你好好休息,我帮你请了假,回韩国还可以休息几天,下次行程是去东京,还有一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桢宇一肚子问号,本能地察觉到允昕在排斥他,心里一阵狐疑:“白允昕你怎么了?怪怪的。”
“没什么。你休息吧。”
门被关上,桢宇傻傻端着允昕买给他的粥,心情沉重地吃了起来。
悉尼演唱会是MG首次世界巡回演唱会的终点站,结束之后,凌寒本来打算直接回北京。可是放心不下在羽,才又回了趟首尔,顺便处理离团的手续。
在羽有空的时候会帮他整理一些琐碎文件,替他打发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他几乎不会笑了。每次凌寒制造机会逗他,他都只是在疲倦无力地强装笑颜。晚上睡下后,在羽总紧紧把他勒在怀里,凌寒喘不过气来也不肯松手。看他这样,凌寒心里说不上有多少难过。安在羽默契地配合他完成离别前的所有表演,倔强得要命。
收拾行囊离开的时候,凌寒的认知才开始渐渐恢复。这一段时间,他活得像老电影的切片,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每一个片段都坚持演完。
离开MG是他人生至此做出的最艰难的决定,整个过程都模糊不清,掩埋在虚弱无力的混乱里。清醒过来之后,他仍要说服自己,他是没有退路。
在首尔的最后一天,安在羽出发去了东京。凌寒收好最后一点东西,将钥匙留在玄关柜子上,关上门独自离开了,没让人送。走下台阶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熟悉的棕红色大门,对他永远关上了。
凌寒离开后,MG宿舍一度陷入冰点。在羽每天孤魂野鬼一样,守着空荡的房间,不让任何人进来。多余的床位一直空着,大家也默契地不置一词。
离开首尔的最后一晚,凌寒在在羽的怀里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
凌寒说,如果看不到他的笑容,他不可能走得安心。在羽于是将脸深深埋起,不让凌寒看到:“哥,我没有怪你。我理解你,也支持你。但是我没有办法假装开心。”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是怎样攒够的勇气。
‘我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接受现实。’这句话在羽始终没有说出口。
在羽的状态,已经够韩璟昊发愁队内关系了。雪上加霜的是,权桢宇和白允昕又开始了新一轮莫名其妙的冷战。
刚从悉尼韩国,白允昕就开始天天不见人影,也不住在宿舍。直到大家为凌寒送行,桢宇才和他多说了两句话,可允昕并不想多说。
权桢宇思来想去,觉得允昕肯定心里藏了什么,而且一定和他有关。这样想着,他心急地热锅蚂蚁一般,都没了心情难过凌寒离开的事。
允昕和凌寒道完别就借口有事先走了,桢宇一急,赶紧和凌寒简单拥抱道别,匆匆敷衍了一句就追出门去。四下寻觅了半天,桢宇都没找见允昕的影子。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接了。允昕说他回家了,桢宇急慌慌地问他到底怎么了。允昕长叹了一口气,还是拿他没办法。他这样子,伤了别人怕是都不自知,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我们见面说吧。我家里今天没人,你自己过来吧。”允昕有气无力地说完就挂了电话。
在客厅里坐下,权桢宇怎么看允昕都觉得不对劲。他半天都不说话,桢宇也不敢催他,就坐立不安地等着。等终于听到允昕开了口,桢宇头顶轰隆一声要炸了,毛毛躁躁地丢了水杯冲他喊:“凭什么?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你说分就分啊?”
允昕一时懵了,问他:“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
允昕眼睛里闪出的光又熄灭了,冷冷一笑:“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啊?我都没明白。为什么要分手?你当初说你不介意的!”
“我是说过!可我现在后悔了!”
“你凭什么后悔?”
允昕苦笑着,已经快没力气应付起起伏伏的心情:“我就是自私,还贪婪,得到了一样,就想再多要一点。”
“那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
“嗯?”允昕没绕过弯来,试探着问他:“什么意思?”
“我不想分手!”桢宇一语惊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耍起无赖,叉着手放在胸前气鼓鼓的。
“你说什么?”允昕此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住桢宇的肩膀恨不得把他捏到手心儿里。
“我说,我,不要分手!”怒目圆睁的桢宇,反倒可爱得不行。
“桢宇你…”允昕惊诧地转身去看桢宇的眼眸里有几分认真。
“白允昕你这个傻子,我喜欢你啊!”
白允昕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觉眼前光阴飞逝,春雷打进了心里,哗啦啦的小泉冒出来咕嘟咕嘟的水。
“所以说,我赢了?”
“白允昕,你…”桢宇正要谴责允昕的不耐心,和对自己的不信任。可他才说到一半,就被白允昕扑倒亲了上去,下面双手也急不可耐地钻到自己衣服里开始摸来摸去。
桢宇心里甜滋滋地,伸手环住白允昕,忘情回吻,两人唇齿交缠,谁也不愿后退一步。允昕最先败下阵来,气喘吁吁地看着被他压在沙发上的桢宇,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问:“这是真的吗?”
“那不然呢?!”
“那你再说一遍。”
“我才不要!”
允昕再次释放自己所有的喜悦,啃咬着这个小可爱的唇舌,一步步下移,亲吻脖颈和耳垂。桢宇乖乖地接受着雨点般落下的亲吻,紧张地期待着什么。炽热的亲吻燃烧了两个人的理智,粗重的呼吸盘旋在空中久久不散。
砰!重物砸在地上,闷声巨响。
被吓得浑身一颤,允昕抬起头看向门口,惊得瞪大了双眼:“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