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1.回京(1/2)

月黑雪漫天,风高杀人夜。

一个黑影像鹞子一样落在院子里的时候,整个驿馆的烛火都被点亮了,漫天飞雪下伏在屋顶上的一群黑衣人骤然间无所遁形。

刀剑相击声掩盖了雪落下的声音,殷红的血浇在铺了薄雪的地上为初冬的第一场雪带来了血腥而残忍的味道。

寅济守在房门前,严防死守着前赴后继冲过来的黑衣人。都说双拳难敌四手,可他以一挡十尚且将一扇门守得密不透风。

手里的宝剑剑锋所过之处染血见骨,剑柄上堆积着厚厚的血垢。寅济来不及思量到底是为了抵挡哪一招震伤了虎口,下意识地一挥剑就将最后一个活口一剑封喉,速度快得让冲上来救人的北契战神故彻诧异不已。

“哎呦!”一声哀嚎将两人同样冰冷的目光吸引了,半夏看着两人凉飕飕的眼神下意识地一哆嗦。“是那个天杀的王八羔子哟,竟敢刺杀王爷!寅济大人,咱王爷没事吧?”

寅济隔着房门朝里面看了一眼,抬了左手敲门,手还没碰到门板,门就开了。寅济看着毫发无伤的主子,提在喉咙口的心正渐渐地放下,耳边就听到了匕首刺透层层锦布扎进血肉的声音……

寅济还落在半空的左手最终落在了插入自己腹中的匕首上,他蓦地抬眸直视着自己守护了十年的主子,盛业朝的皇九子秦王商怀楌……

寅济想开口问他,是不是因为一是害怕才失的手,转念一想,他的秦王殿下多少年来镇守秦地,是从尸山血海中一路摸爬滚打长大的,怎么会害怕这一场刺杀?又怎么会失手?

“为什么?”

于是,寅济只能强撑着颓败的生命力,问他要一个理由。

商怀楌并没有看寅济,只是侧了侧脸,问他昔日的敌人今时的盟友,故彻。“将军也想知道为什么?”

“不。”故彻寡言,能用一个字表述清楚的,绝不多浪费一个字。

商怀楌满意地将视线转移到寅济的身上,他一手扶住了寅济的肩,一手扶住了寅济握着腹中匕首的那只手。他的脑袋微微一偏,唇就落到了寅济的耳畔。“本王提醒过你,叛我者皆不可恕。本王也想问你一句,十年了,为什么你不能安安分分地只认我一个主子?”

寅济懂了,那封他每个月都要向帝都的帝王汇报的密函。五天前,他的密函送往帝都,他的这封日常汇报引来了今夜的刺客,或许这一路上还会有更多的行刺者要秦王的命……

“王爷,我没有……”寅济刚抬起受了伤的右手,就被一旁的故彻拧断了手腕扔到了院子里,洋洋洒洒的雪花顿时裹挟了他的身体。他看着商怀楌的方向,目光褪去了冰冷,满是赤忱。“属下没有……”

寅济的声音湮灭在了冰冷的空气里,他至死都看着商怀楌,执着地证明着自己的忠心耿耿。

半夏抖了抖袍子小跑着去探了探寅济的鼻息,对于一起服侍主子的同伴的死却没有半点哀伤,反而极其敏锐地从寅济的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面人……借着火把的光看清楚这个物件后,半夏轻叹了一声,伸手掩了寅济的面替他合上了双眼。

商怀楌把面人捏在手心里,深深地吸了口冷气,往外走了两步,安静地站着了廊檐下,看着鹅毛大雪把寅济的尸体一点点遮掩住……

寅济的最后一个动作并不是攻击他,而是拿怀里藏着的这个面人……面人的色彩已经陈旧了,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戴着老虎帽爬杆,做得惟妙惟肖。面人精致和可爱,让商怀楌都忘了,曾经的自己竟还有这份手艺。

“他没有背叛你。”故彻强硬地按下了他伸出廊檐去接雪玩的手,语气沉重。他猜到了商怀楌对寅济起了杀心,却没想到商怀楌会这么快动手。

“我知道。”商怀楌拢了拢身上的雪狐狐裘披风,边看着雪花纷飞边等待着黎明。“他的心没有,他的所作所为却早已威胁了我的生死。将军,告诉你一个秘密……”见故彻狐疑的模样,商怀楌不得不朝他逼近了两步,凑到他面前低声道。“其实,从五年前踏出帝都的那一刻,我就想杀他了。我忍了五年,才等到了今天。”

五年前就知道盛业帝安排了个杀手在身边随时取他性命,却能在忍了五年后借由盛业帝自己的手拔掉了这根心头刺,这股子狠劲不得不让人佩服。

“王爷是捕猎高手。”故彻的眼神逐渐趋于嗜血,慢慢地又恢复了冷淡。

“本王从小只知道,要想活着,就得把自己看成猎物。”商怀楌在故彻还没咂摸出这句话的意思前,又加了句。“人啊,识时务,方长久。”

“嗯。”后面半句话,故彻听懂了并且无比认同。

陪着商怀楌看了会儿雪一直等到天亮,故彻在他要把那面人扔雪地里的时候又把他的手按住了。

“将军,这也就是我横竖打不过你,不然早翻脸了。”一次两次地按住他的手,他不要面子的吗?

“送我。”故彻挺喜欢这小面人的,也不忌讳是寅济保存了多年的东西。

商怀楌白了他一眼,随手把小面人抛进了院中的唯一一口井里。在故彻的刀眼刮过来前,承诺他。“过两天送你个新的。”

故彻点头,想想又满脸不可思议地追了上去。“你会做?”

商怀楌安静地盘腿捏面人的时候,四周却是短兵相接喊杀声阵阵。黑衣人提着刀离他只有一步距离,他手里的刻刀还在精修着面人身上的狼图腾明光铠甲,刻刀刀尖挑出一点灰色的面泥,黑衣人的刀锋在他的头顶三寸处定格……

故彻的□□刺穿了黑衣人的心口,收枪的时候惊魂未定地扫了眼面不改色的秦王殿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刚要说点什么,六个黑衣人破窗而入直接将两人包围在了一片狼藉的屋内。

故彻□□一挥,枪头敲在靠近商怀楌的黑衣人的脑袋上,商怀楌这才舍得从创作中抬头看了故彻一眼,满满的嫌弃!

故彻脸色更黑了,“嫌我粗暴,自己动手!”

商怀楌“啧”了一声,手里的刻刀脱掌而出,从故彻的耳边飞过,钉在了故彻身后两步的黑衣人的喉咙上。

故彻的□□连挑了两个人的脑袋后,黑衣人一看只剩了两人,立马打了个手势要撤退。故彻的□□一掷,精准地穿过其中一人的肩胛骨,□□上残留着故彻的力道直直地将人钉在了墙上。黑衣人见自己难以逃脱,刚要咬破嘴里的□□,却连下巴都被故彻卸了,只能口水直流地怒视着故彻。

故彻瞥过了眼睛,正好看到商怀楌拧断另一个黑衣人的脑袋,下手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故彻眉心跳了跳,“他是领头。”

“我知道。”商怀楌坐了下来继续完成他的小面人制作。

所以,为什么不留活口?

“唉哟喂,天呐,奴才只是去安排了晚膳啊!”半夏捏着嗓子从一具具尸体上跳过去,连蹦带跳毫不费力。“有个活的!王爷,为什么要留个活的啊?这下雪天的咱们带着多费劲,杀了吧?”

故彻眉毛一抖,冷冷地盯着半夏。

“您、您这样看着奴才,奴才害怕。”半夏往商怀楌那里躲了躲,发现故彻的眼神更冷了,他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跪下。

“都是死士,审不出什么的。”商怀楌搁下手里的活,踱步到了唯一的活口面前。“看身手像极了岳阳李氏,不过这打不过就跑的毛病倒是定国公家传的。怎么?本王猜对了?”

“唔……”黑衣人立马摇头否认,可惜急切的动作出卖了他的身份。

“小夏子,喊人把这里处理下。”商怀楌指了指门外,“将军,出去走走?”

这大半夜的……好吧,他不想傻站在这里。故彻收了□□,追上了商怀楌的脚步,两人一起出了门。

初冬的夜,晚风已经像刀子一样冷厉了,两个人却没有穿御寒的衣袍。故彻常年生活在北地,习惯了刀霜雨雪,只裹了件单薄的赭色长袍。商怀楌身上还是就寝前穿的那件烟青色素袍,长发未束,风一吹落了一肩一背。

故彻错开了视线,递过去一条发带。

商怀楌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手腕一翻就用这根发带草草地将长发系在了脑后。“寅济的死讯尚未传至帝都,第二批杀手就到了。看来,想要本王命的人为数不少啊。将军有何感想?”

“帝都水浑,易活。”故彻言简意赅。

“又拐着弯骂人。”浑水摸鱼可不是那么轻松的活啊!商怀楌仰望着头顶的万里星云,只觉得前方漆黑一片……

“骂错了?”故彻冷眼反驳。“数日前帝都纵然风云暗涌,表面却也是风平浪静。一个寅济,一句‘秦王与乎延将军同行’,就逼得群魔乱舞。你从一开始就是回去夺嫡的!”

“不然呢?”商怀楌反问他,“陛下明知你与我交好,你觉得他会允许我回到封地,有朝一日通敌卖国或引强援杀入帝都夺位?”

故彻沉默不语,商怀楌的话他无从反驳,因为字字句句都是事实。

可是……

“输了呢?”盛业帝有十六个皇子,诸皇子之间势力盘根错节,尤其是外戚势力自成党派。而秦王商怀楌只是孤身一人……

“那就……”商怀楌凤眸一凛,唇边漾开了嗜血的笑容。“谁都别想赢。”

故彻坚实的心脏猛地被震了一记,知他若他,自然明白这句话可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水分。他遥望着刚刚翻越过的那座山,最终只说了句。“还有八百里。”

此地具帝都八百里,凶险无数……

踏入青州地面的时候,半夏依旧任劳任怨地处理着一波刺客的尸体,等他回青州驿站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半夏捧着一包刚抓的药进了后厨,耳朵里骤然间撞进了一声激亢之音,紧接着是如银屏乍泄般的空灵。他放下手中的蒲扇,推开老旧的木格子窗,看到院子中商怀楌正抱着琵琶弹奏着,竟是难得的好心情。

故彻更是把一杆□□舞得如龙飞九天般威武霸气,一招一式随着琵琶之音的起伏而张弛有度。

琵琶声忽如珠玉落盘,忽如锦瑟裂帛,忽如泉水潺潺。□□则在五音的起沉折转中呼啸铮鸣,招招破空贯力,刚劲中缠绕着舞之优美。

鹅毛般的一片大学突兀地飘落在□□的枪头上,故彻手腕一翻,这片雪花顺势滑向了商怀楌的方向。商怀楌捻弦一压中指轻勾,雪花在沾染到琵琶前被劈成了五片碎雪旋转着扑向故彻。

故彻□□横扫,化解了迎面而来的一招。

□□一收,琵琶声断,配合得极为默契。

“怎么?怕练下去跟不上我的节奏啊?”商怀楌抱着琵琶懒懒地靠在了石桌上,浑不在意这漫天飞雪,只拿眼前的人打趣。

“怕你冻着。”

他这一开口,商怀楌就惊着了。

不说故彻这人有多么寡言,就说这讲话聊天就没有一次不噎人的,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撩拨人的话来?正想问他这几天在谁那里偷了师,就听到了下一句。

“你要是再生病,要在半路过年的。”

秦王商怀楌和北契七十二部和谈使的队伍走了二十多天了,离帝都还有四百多里地!故彻一度怀疑这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商怀楌哼了一声……果然,还是噎人的。牛,就算是牵到帝都去了还是牛。“嫌我走得慢,你自己先走呗。”

故彻在他旁边坐下,不接他的话。就这么听着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琵琶弦,发出清脆圆润的声音来。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倒也不难听。

“在路上过年有什么不好?我早回了,怕是连年都不过成。”商怀楌漫不经心地拨着弦,因为受了寒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鼻音。

“你做了什么?”故彻不信,这人会这么安份。

商怀楌笑笑,“各方的牛鬼蛇神都出动了还没能弄死我,你说陛下要是知道我如此顽强,会怎么做?”

“……”故彻猜测,“派精锐暗杀。”

“帝王之心莫测。”商怀楌笑着摇头,“将军啊,你不懂他。他呀……”商怀楌修长的手指拨出了个尖锐的声,硬生生戳得人心里头发酸。“不把我当人。”

所以,不值得出动精锐?

“要是我猜得不错,迎接我们的朝廷钦差就在路上了。”商怀楌抱着琵琶歪头看故彻,“因本王中途受惊,重赏抚恤。又因促使两国和谈有功,施恩封号。一个生母低贱被流放封地的皇子如此风光回京,就是诸方势力拉拢的对象。他将我做靶子,我怎能不借他的手青云直上?”

“你已经在天上了。”故彻拍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商怀楌再次被这骂人不吐脏字的人给噎住了,“你这么毒舌,难怪年纪这么大连个媳妇都没有……”

“你有?”故彻凉凉地瞥他。

“本王十七。”商怀楌笑呵呵地回视,“你四十的时候,本王二十七,你八十的时候,本王六十七。啧啧……”

“乳臭未干。”故彻不屑,拎着□□就进了自己的屋子。

商怀楌当然不会因为这四个字跟他翻脸,更不会追着他继续扯皮。认识了五年了,谁还不知道谁的脾气。

半夏顾着自家秦王的身体,端着碗药小跑着过来,老远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中药味。“王爷,是药三分毒,闻着这味儿就……”

“死不了人。”商怀楌憋了口气一饮而尽。

“从秦兵营带出来的人只剩下七个了,万一再来一批刺客,恐怕无法护卫王爷安全,是不是要让人暗中跟着以防万一?”半夏怕离帝都越近,遇到的杀手越厉害。其实这两次一次比一次凶险,也印证了他的这一猜测。

“陛下就是要利用这些人探本王的底,若是本王人还没到帝都就被他看透了,那本王对他而言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商怀楌喝了口水压了压嘴里的苦味,“无妨,本王也要探探诸位皇兄的底,就让他们一起来吧。”

半夏撇撇嘴,很是嫌弃他家主子的做派。“您这算不算……狐假虎威?”还不是仗着自己身边有个战神,难怪人家乎延将军不乐意搭理你了都!

“谁让他非要和本王同行?”不利用白不利用。

半夏持续鄙夷,也不知道是哪个等了初一等十五硬是凑了个半路相遇一同上路。“听说乎延将军这次进京,除了和谈还为乎延部大世子求娶公主?说是两国联姻,永结秦晋之好。”

“公主?”商怀楌倒是有些惊讶,“消息准确吗?”

“昨夜线报,想必乎延将军昨夜也收到了乎延可汗的信了。”半夏压低了声音,朝故彻房间看了眼,又加了一句。“至于求的是哪位公主,这就不清楚了。”

商怀楌点头,“这事不急。”

半夏要不是习惯了自己主子这种淡定的性子,都要以为他是个面人了。说到面人,半夏想到了一个人。“王爷,常嫔娘娘给右相递了消息,为了五公主。会不会,陛下提起了和亲之事?”

“呵,要真是如此,那他果然是没打算让本王活着回封地。”商怀楌虽然是没有抱有任何希望,想到千里之遥的帝王如此无情还是不免怔愣。“小夏子啊,你知道帝王最不能有的是什么吗?”

半夏想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来。“情?”

“不对。”商怀楌笑着摇头,“是,偏心。”

他记得儿时的启蒙师傅教过一则《季氏将伐颛臾》,里面那句“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很有道理。

“可王爷不是常说,人心长在左边而非正中,是因为人心都是偏的吗?”半夏不懂,帝王也是人又不是神,偏心不是理所当然吗?

“帝王龙袍上,绣有山河日月星辰火藻黻黼九纹。其中的黼,就是提醒帝王须得公平持正。帝王若生偏私,正斧倾覆,天下必定大乱。”商怀楌捧着茶杯慢悠悠地喝着水,话题又转到了和亲上面。“陛下想打小五的主意那是不能了,本王的这个妹子从小身子就弱,北地风霜雨雪的她哪里经受得住。让右相放宽了心,这论长论贵的,怎么着都轮不着咱家的女儿。”

“奴才知道了。”半夏抬眼觑了他一眼,“王爷还有……得知寅济护主身亡,陛下新派了侍卫大人前来。想必,会和钦差一起到……”

商怀楌见他吞吞吐吐的,捏了捏鼻梁。“为了表示对本王的关爱,随行的还会有太医吧。”

“是。”半夏有些担忧,“要不这药……停了?”

“无妨。”来就来吧,最差还能差到哪去。商怀楌倒是挺好奇新来的侍卫,“换双新眼睛盯着也好,跟寅济一样话少就更好了。”

“没事儿,要是话多,再换就成。”半夏笑盈盈地接了句。

“也是。”商怀楌没有反驳。

盛业帝派来迎接北契使者和秦王的钦差在一个雨雪交加的夜晚抵达了云州驿站,脱了蓑衣就捧出了圣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书库 . www.xuanshu100.net
本站所有的文章、图片、评论等,均由网友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百书库立场无关。
如果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之内进行处理。任何非本站因素导致的法律后果,本站均不负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