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今天宠，明天惯，小心哪天戳圪蛋。想捞钱，傍大款，吃亏上当没人管。

昂首村最近发生了两件出人意料的事情。甄惠的小儿子骑摩托撞在树上，死了。米田丰的大女儿回来了，但人却疯了。

甄惠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甄必寿是个立不起门户的二杆子，人送外号“蒸不熟”；二儿子甄长寿是个聪明透顶的小伙子，人们呼唤他“二精精”，是甄惠的眼珠子；女儿甄芳自从和张济分手后，就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同事们不拿正眼看她，头头们拿她当花瓶欣赏、把玩、戏弄、猥亵，长时间的憋屈实在难以忍受，干脆形骸放荡，跟着个大款旅游去了。不管是“二奶”或“三奶”，活得滋润就成。

甄必寿越活越抽抽，越大越糊涂，说话颠三倒四，行动没个准头。甄惠说这孩子原本聪明着哩，硬是在学校被雷老师打坏脑筋仁儿了。雷老师说谁不知道那是个不开膛儿的生瓜蛋？能怪到俺头上吗？刀子嘴李煌说刘璋骂刘备，十分伶俐使七分，留下三分给儿孙，十分伶俐全使尽，后辈儿孙不如人。甄惠大概是刘备转世的吧？

不管是凭本事还是凭运气，甄惠闹下偌大一份光景却是事实。吕耕田执政时，处理旧学校，他闹下一溜十间大瓦房，街中心盖楼房，他闹下上下四间二层楼，旧舞台拆除后，他不动窝儿盖起一个一百多平方的大冷库。说他贪污几万，那只是账面上的数字，其实加上不动产，何止百万。他疯狂敛财，自有他的打算。大儿子傻不拉唧的，成不了气候，顶不起门户，多给他留些不动产，就是将来卖了，也足够养活他自己。二儿子那聪明劲儿全随老子，顶门立户、光宗耀祖，全靠他了。甄惠常常看着大儿子唉声叹气，真他娘不长脸，越大越愣，吃饭不懂饥饱，睡觉不懂颠倒，穿衣不分里面，袄当裤子裤当袄。再好的鞋都是踩倒根儿趿拉着穿。就懂得满大街追女孩子玩。

甄惠骂他不懂得珍惜新鞋，他记住了，一到泥泞的地方，他就把新鞋脱掉，夹在胳肢窝里，赤着脚淌过去，找个台阶坐下来，把新鞋捧在手里，吹了又吹，拍了又拍，嘴里嘟囔着：“娘的，这不是好好的吗？”然后把一双泥脚伸进新鞋里，又趿拉着走了。

甄必寿要么不吃饭光喝水，喝得裤裆里发了山水，拧着湿裤裆骂娘。要么光吃饭不喝水，肠干得屙不下，就用手抠。要么不等饭熟就揭开锅，狼吞虎咽地吃夹生饭，肚胀拉稀，一卷手纸不够擦屁股。甄惠骂他是个败家子儿，不懂得节省着用。挨骂了，他记住了，不再用手纸了。干脆撅起屁股在墙上蹭，净不净不管，揪起裤子一走了事。

甄惠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二儿子身上，溺爱到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程度。二儿子真聪明，回回考第一，若不在人前夸一番，真对不起那份交到老子手里的试卷。孩子给他长脸，有啥要求能不满足吗？该奖励能不奖励吗？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就打在二儿子的卧室里，甄长寿当然高兴的心花怒放、又蹦又跳了。

“十一”小长假，闷在屋里很无聊，就想骑着摩托车出去兜兜风，甄惠再三叮咛：“精精，就在学校操场玩儿，千万别上国道，那里车多，危险！”

甄长寿自信满满地说：“爹放心！俺是谁？您的二精精啊！”

老子夸儿子精精，儿子自诩精精，父子两喜形于色。甄长寿道了声“拜拜！”嘟......！屁股冒烟，冲出大门。

甄长寿在学校操场上跑了十来圈儿，觉得没人欣赏他的风采，就给同桌的女同学打电话，不一会儿，她来了，两个年轻人依偎在车上，缠缠绵绵，说着没完没了的话，绕着操场兜着圈子，女同学指到那里，长寿就骑到那里。后来他们嫌这儿不过瘾，就驶出校门，直奔村东国道。国道宽阔平坦，不断向前延伸，路旁的杨柳唰唰唰从眼前掠过，凉风嗖嗖的，浑身爽快。身后的女同学紧紧地搂着他的腰，那如兰的气息从脑后扑过来，年轻人初恋中，甜蜜、欢乐、激动的心情，就像这崭新的摩托，新鲜、快捷、梦幻，犹如吞云吐雾一般。二精精难以控制自己，他想看看身后郎朗欢笑的那张俊美的脸。

“注意前方！危险！”

“啊！”

“咚！”“咣！”摩托车撞在路旁一棵大杨树上。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悲剧发生了！女同学多处骨折，疼晕过去了。二精精一声没吭，当即死亡。

甄惠失去了心肝宝贝，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头发白了，腰弯了，走路缓慢了，原先那股精气神全没了。痛定思痛，他成了各个庙宇的虔诚香客。“唉，一切都是空的！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今生已然如此了，求个来世吧！”

时隔二十五年，米云云突然回来了。谁都以为她早就不在人世了呢！

她是被长白山某地两个公安人员遣送回来的。是在本镇派出所办理完交接手续后，由村长张春来手拉手拽回米家的。阔别多年的米云云，显露出惊恐的神色，痴呆的目光扫视着这个新的环境，她的意识里只知道自己又被人拐卖了。看看她现在的模样吧，蓬乱的头发，肮脏的衣服，污垢的面皮，真像个叫花子。眼角刻着深深的鱼尾纹，嘴里缺了两颗门牙，佝偻着腰，真像个老太婆。这哪里是当年那个美冠昂首镇的米云云呢？简直是个衣不蔽体、浑浑噩噩、行为古怪的疯子。

张春来让她坐下，她胆怯地坐在炕沿上，惊恐地看着屋子里的人们，两只肮脏的手不停地伸进怀里抓挠、摸索，一旦摸出一个虱子，就像逮着一个敌人，嘴角一抽，骂一声“日娘贼！”，便把虱子扔进嘴里，咯嘣咬瘪了，“呸！”，吐出虱子皮来，然后再从怀里摸索。

小面包见她那样埋汰，干哕的只想吐。“俺的娘啊，这还是俺闺女吗？”

米田丰从云云眉宇间那颗美人痣上，确认就是自己的闺女，不由得抱着云云痛哭起来：“女儿啊，你怎变成这样了呀？”

米云云惊恐地把米田丰推开，用地道的东北话呐喊起来：“俺是个婊子！你是谁？你想和俺睡觉？小心贾正道杀了你！”

“疯了！真疯了！”米田丰第一次愤怒地大骂小面包：“日你娘的，都是你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