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怕我赖账,要不我把这宝贝发簪压这儿,您看行不?”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簪子从发髻间摘下,炫耀似的递到糖人大叔眼前。
大叔安然坐在摊子后,不闻不见,依旧吹着他手里的糖人,不予理会。
“这簪子可值钱了,上好羊脂玉料,名家手笔,怎么也有个十几两银子!压你一文钱,哪能亏了?”她一副你赚了的模样。
吹糖人的大叔吹完了手里的糖人,一只灵性可人的小鹿,递给了一旁等候的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期盼地接过,甜蜜地笑着,愉快地蹦跳着跑开了。女孩拿着糖鹿在跑开前,对炫耀发簪的她说了一句:“切,这么大了还想吃糖人,连三文钱都没有,买不起还买,羞——”
她闻言如遭雷击,愣在了那里,羞红了脸。
正在她尴尬之际,吹糖人的大叔终于说话了:“听到没,三文钱,不减价,不赊账,不抵押。快些让开,别妨碍了我的小客人。”
糖人摊前围上来了五六个孩子,孩子们期盼的挤在摊子周围,每个孩子一边反复捻着手里的三个铜板,一边好奇又急切地打量着这个姑娘,都渴望着在她快点离开后能第一个抢到这最靠前的位置。
此情此景,在小孩们迫切的目光中,她一手拎着包裹,一手捏着发簪,灰溜溜地从糖人摊前挪开,钻进了大街,仓皇东去。
我像是丢了魂儿,不自觉跟了上去,远远跟着这个姑娘,眼里不见它物,看到她时心里就莫名的安稳,一时人流遮挡隐秘不见,便觉心里空空的,没有着落,甚为不舍。
这姑娘一路东瞧瞧西看看,碰到杂耍、卖艺的都会停下来,翘着脚看,开始还会钻到前排,拍手喝彩,可经历了一次没钱打赏的尴尬后,只得缩在后面看热闹了。
远远看着,她笑我也笑,她兴奋我也兴奋,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生活的美好深深打动了我。
走着走着,她又一次停了下来,这一次使她停下的不再是些新奇的玩意、热闹的表演,她的步伐不再欢快了,眉眼不再欢快了,整个人一下沉静而哀怜。
我跟进人堆,人堆中间跪着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衣衫褴褛,身形瘦小,蓬头垢面,头插稻草,灵眸含泪,盯着自己膝盖,不敢抬头。
听周围大妈议论,这个小姑娘与她爷爷相依为命,她爷爷前些天死了,没钱下葬,小姑娘这是插草卖身,卖为奴仆。这丫头小巧可人本不难卖,可是几个员外、乡绅不曾买去,因为一个小丫头顶多值二三两银子,这小姑娘却要价五两,怯生生一句五两,便不再说话,断了讨价的余地。
此情此景让我既感动又哀伤。
在我伤怀之际,这个不再高兴的黄衣姑娘回头看到我突然笑了,笑眯眯的向我走来,我的心不由慌乱。
她莲步轻移,到我身前站定,微微侧头,从发间摘下那玉簪,笑盈盈地递给我。
我不明所以,愣生生接过,整个人好像喝多了酒,醉醺醺,昏聩聩,美滋滋。
她在我接过发簪后,敏捷、轻巧地取走了我另一只手中的钱袋,那个李叔给我付船钱的钱袋。
她高兴地捧着钱袋粗略地查看着,最后满意地收好,对我大方说道:“便宜你了,先和你换着,给我保管好了,以后会找你赎回的。”
说着她转过身,扒拉开人堆,走到中间,把钱袋扔到卖身的小姑娘面前,说道:“送你了,别跪着了,回家吧,你点点,应该够的。”
小姑娘二话不说,拿起钱袋就当街数了起来,一枚枚铜钱,一颗颗碎银,分放两边,清点地认真、仔细。
好大一会儿功夫后,小姑娘清点完毕,抬起头用一双乌亮的眼睛盯着黄衣女子看,认真看了几秒,俯身磕了三个头。
黄衣女子连忙闪身躲开,转身刚想逃走,却又“啊呀”一声,一拍脑袋,好像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回身蹲到小姑娘身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我想拿四文,行吗?”
小姑娘看着她愣了一愣,然后点点头。
见小姑娘同意,她开心地拾起四枚钱,脚步轻快地离去。
我拿着簪子跟上,心想她要这四文钱不会是……
一路跟着,果然,她最终停在了那个糖人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