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雨突如起来,熙熙攘攘的街市一瞬间便空无一人。雨滴从房檐上落下来,滴在一柄油纸伞上,里面的人匆匆忙忙,就连外衣被打湿了也不曾察觉,脚上一双锦棉的鞋子已经深了颜色,踩在石子路上尤其的搁脚。
“姑爷小心!”旁边的侍从来不及抓扶,那道身影已经一脚踩空半趴在地上,抽气声随即传来。
“嘶……无碍,大夫呢,可请到了。”那声音听起来还带着少年的稚嫩,但浑身却穿着一件毫无花式的青衣,一副读书人的打扮,此时更是因为摔了一跤而更加狼狈。
“姑爷放心,夫人已经嘱咐过了,还是老庙子巷口的苏大夫。”那侍从一边说着一边不慌不忙的将人扶到屋檐下,声音中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敷衍:“姑爷,亲家公这一年来,十次有八次都是装病,苏大夫可说了他身体好着呢,也就您每次都上当。”
宋子清被这么一动,整个脚面都肿胀起来,身边的侍从又是夫人家的家丁,他哪里指挥得动!
就在这时一股药香传来,有大夫!
还不等他高兴就见一位素衣女子满身朝露的疾跑过来,显然也是在避雨。
竟然是她,宋子清皱皱眉,求救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哟,那不是太医院袁太医的药箱吗?那这位……”
女子头上的沙帽已经被雨打湿,黏黏糊糊的粘在脸色,显得狼狈又无助。但是从她的身姿和装扮上来看,确实像那位年过二十还未嫁人的“京城大龄闺秀”,袁太医的女儿袁美衣。
见廊下有人,袁美衣也是一惊,但是再冒雨出去却显得自己格外骄情,看了二人一眼自顾自的打理随时物件。
男子休息了片刻,等那股钻心的疼痛过去之后,挣扎着站起来,声音有些低:“这次不一样,爹他,怕是,怕是……”
侍从后面没听清楚,一边摔了摔伞上的雨水,一边幸灾乐祸的打听:“姑爷,听说亲家公这次挨了不少板子呢,还关了家庙,怕是犯得事不小吧!”
男子低头未语却听那侍从继续说道:“将军府就没人管管么,这样荒唐下就连我们李府也没脸啊,姑爷你可得好好说说你爹。”
“住口,切莫忘了自己身份!”男子很少发火,这一刻却掩饰不住的怒气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严:“我宋子清再是窝囊也用不起你李家这样的奴才!”
撞见了人家的私事,袁美衣也有些窘迫,虽然她从不刻意关注外物,但宋子清的名号实在太大了,她也有些好奇的抬眼望去,结果就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隽秀的脸色涨的通红,对着恶奴却半天骂不出一个恶毒的字。
“姑爷还是先管管自己吧。”
袁美衣的眼睛这才转移到他的脚上,又转瞬离开。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该盯着外男看,要是被父亲知道,她就再也别想出来采药了。
“你……你,好,我今天就是爬也会爬去。”宋子清说着结果一脚下去就栽倒在地。
“取坐位,用拇指指腹按揉患部及四周,可稍减疼痛。”清亮的声音从纱巾后面传来。
宋子清先是一惊,然后拱手道谢,却在对方的称谓上犯了难:“谢谢……姐姐,呃,谢谢袁家大娘子……不不,我是说谢谢……”
“呵呵,多谢袁家姑娘,铺子里最近有一批刚进的人参,改日送到府上大姑娘随便挑。”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后面传来:“狗奴才,连自己的主子都护不住,竟让外人看了笑话。”
那侍从得意之色瞬间消失,跪到地上瑟瑟发抖,嘴里大呼:“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不不……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哼。”女子一声轻斥,这侍从便乖乖的跪倒地上不敢言语。
男子回过头,果然看到不远处停了一顶青色的马车,一张清丽的面容上却画着刻板的妆容,头上的发簪也亮的有些过分:“夫君,快上来,苏大夫已经先行一步,这雨下的也就马车能快一点。”
寥寥几句话就将宋子清最关心的问题回答了,还让他心甘情愿的上车,只是行动间那扭伤的脚不免暴露出来。
女子心疼的神色一闪而逝,看向跪在地上的侍从已经冰冷无比。
旁边的侍女看的心惊肉跳,这侍从怕是凶多吉少了,平时看着挺机灵的,竟然背地里这般没眼色,要知道夫人有多在乎姑爷,只是可怜他一家子都要被他连累了,心里这般想但面上更加恭敬的扶着男子上了车。
“袁姑娘,雨这么大,不如稍待片刻我通知府上过来接您。”
被父亲知道她冒雨出城那还了得!袁美衣罢罢手,表示不用。
车辙碾过石板,落下几声叹息。
旁边茶肆中因为避雨,人比往常多了几倍,刚才的情景众人更是看的分明,不免有几个嘴碎的家伙开始起哄:“宋大公子真是好运气,能娶这么好的媳妇!”
“那是,论运气京城谁比的上宋大公子,有那么一个爹!”
“哈哈哈……”
几个外乡人看到众人嘻嘻哈哈的表情不禁询问起来:“那位是谁?”
店小二看着马车与雨色融为一体,不禁叹气:“宋子清宋大官人,咱这京城论谁最孝顺,宋大公子论第二,无人敢论第一。”
外乡人更加好奇,这般忠孝的人不见佩服,为何惹人频频发笑:“那,不好吗?”
店小二一脸同情:“再顺的人摊上那么一个爹,三天两头的花银子不说,小小年纪还得替父还账而卖身!换做我我可不干。”
见外乡人还是不懂,店小二悄声说到:“入赘了!”
怪不得宋大公子的侍从如此没规矩,外乡人露出一副了然,同时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我看他也是一副读书人的样子,没想到京城如此宝地,若好好苦读何来没有好日子,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