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个世界睁眼的第一幕，陈嘉颖的眼帘前就是在眼球之上的细锥。

身体被束缚带捆住，粗略看得出是手术室的地方背景音传来病人疯狂地惨叫……他忽然就想到了那时在实验基地看到的景象。

医生打开仪器，他奋力挣脱不得，千钧一发之际异变突起——实验室中停电，医生们正在纳闷要恢复电力时，一群疯子冲进来对着医生们就是阵猛砍，然后拖着被砍成几截的医生往外拖。

临近床铺的病人吓得尖叫，那些疯子们似乎在床底暗光的亮度中看到了这边，过来到他的床边，这人更是抖如筛糠。

陈嘉颖心里无奈，既然你知道要怕那还叫什么，怕他们不注意你吗？受他连累，临近病床的陈嘉颖也不得不对上这群疯子。

暗光中这些浑身是血的疯子们穿着和他们一样的病人服，似乎在确认，一个独眼的疯子一手上还拖着一条人腿，另一只手提刀砍断了他们的束缚带。自然这动作被隔壁床的傻子以为是要砍了他，更是高分贝得吊嗓子。

然而这个独眼疯子帮他们解脱后，一言不发转身领着其他疯子们走了。

直到人都走了，隔壁床这位羊癫疯老兄才安静了下来。

陈嘉颖不想和他搭讪，实在是此情此景没有其他人能问，下床过去问他：“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那人抬头，是一张典型的受过教育的城市白领男性，身材不够强壮，人也显出受尽折磨后的崩溃，看上去是个长年在办公室做事的职员。

他瑟缩着，嘴唇颤抖着，几次，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知道恶魔是怎么养成的吗？”

陈嘉颖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他看到了管理员界面的标注的地点，斯东山精神疗养院。

对面的男人职业是内部IT工作人员，可一个内部工作人员怎么会被作为病人？

那个显示为“马尔斯·卡特”的工作人员抖得厉害，不停地和陈嘉颖说：“他们在这里培养怪物，他们在这里培养怪物！”

陈嘉颖不解皱眉。

“瘟疫工厂，疾病工厂你听说过这个说法吗？”马尔斯·卡特激动中拉住了他的手。

陈嘉颖自然没明白，“生化工厂？”

“不不，还是有差别的，就鸡瘟，你知道养鸡场？一个养鸡场只要有一个病，烈性就会特别高。”

由于精神近乎崩溃，他的描述前言不搭后语。

陈嘉颖听了半天总算是拼凑出来了什么意思，这是一个理论：一种流行病病株如果需要通过增加传播性才能繁殖的话，那么它的致命性就会下降。比如流感，如果要通过人与人打喷嚏呼吸传染的话，它就必须感染者有能力跑到健康人的面前，那么它就不能对感染者致命。

但疾病工厂的出现，就会造成病毒不需要将进化的重心放在传播性上，此时它们会在数小时内更新换代产生出更为致命的后代。

这在历史上是有过先例的，比如普通流感并不致命，但在一战卫生条件极差又拥挤的战壕中，士兵们迅速被流感击倒，因为此时病毒的传播已经不需要通过宿主长途跋涉进行感染，身边马上能得到下一批感染者，进化的方向便转移到了致命性上。也正是这样，流感成了一战后期局势扭转的重要原因之一。

马尔斯·卡特举养鸡场的例子正想说明这点，普通自然界中的禽类流行病并不会如此致命，早几个实际情况鸡瘟并不会发展出现在这样规模的严重程度，乃至进化到感染人类。而现代工业化密集型的养殖使得这些原始病毒不再需要通过增加感染的方式去繁衍，所以一旦某个养鸡场有鸡瘟爆发，杀伤性是致命的。

斯东山精神疗养院实质上也是这样一个恶魔工厂。

“他们将所有疯人混养，折磨他们加重他们的病症。”马尔斯·卡特说着就捂住了头，缩在床上。

“目的呢？”

马尔斯·卡特只管自己瑟缩着。

“我不相信你说的，做事都有理由，创造恶魔，为什么呢？”

马尔斯突然恶狠狠地抬起头，“为什么？你凭什么不信？他们想创造出终极精神体，你凭什么不信！”

激将法起了作用，但是什么又是终极精神体？

“这些人想得到永生，□□总会到尽头，再如何保养，有机体的生命都会有尽头。只有精神，他们好奇各种精神病学上的怪异案例，这成了他们的灵感所在。”

为什么有人精神分裂，有人多重人格？而大家对疯子的最直接的印象是，没有理智，但精力比常人更为旺盛。

“说穿了，这些研究者就是些伪科学的疯子，骗经费的，骗上面那些不读书的又想长生不老的。”马尔斯·卡特想了想，“不，其实不是位高权重者不懂，而是贪欲，他们不想死。这些老朽之身，如果在他们年轻时看来这一切也都是荒谬的：用集中培育精神病的方法来研究精神，达到‘灵魂’永生，那么他们就算成功了得到的也是个永生的疯子。”

但可惜，这些人离死亡离得越近，对于死亡的恐惧使得他们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会去支持这些伪科学项目。

“通过牺牲别人的生命，达到研究永生？”陈嘉颖说得讽刺。

马尔斯·卡特也冷哼。

他只是个普通的员工吗？他怎么会知道的那么多？工作人员能知道这里的研究项目不奇怪，他是怎么知道幕后主使的？

“先别说那么多了，你能走吗？”

马尔斯脸上重新透出犹豫。

陈嘉颖也不多劝他，“可以的话，你找下防身工具一起走，趁混乱逃出去。”他提醒了下，“我们还穿着病人的衣服。”

马尔斯这才想起来他们是被迫害进来的，如果不是外面的精神病人造反中断手术，否则的话他们现在就已经是被做完手术的傻子了。现在还在混乱，一时守卫都去镇压病人了，他们就好逃脱。等守卫增加了，造反的病人也被镇压下来了，他们就又要重新被做手术了。

也没什么好说，整理好自己跟上。

陈嘉颖走在前面，走廊里也只有安全通道的指示灯牌亮着，他却不敢走，现在整幢建筑唯一还有独立电源亮着灯的就安全通道了，从这里走就是自投罗网，谁知道路上会碰到什么。

一路上碰到几个游魂似的病人，起先都吓了他们一跳，马尔斯直接尖叫起来，被陈嘉颖骂回去：“你能不能管住你自己！”

马尔斯捂住嘴，后来想了想，“这些是被切除前额叶的，这些病人会格外温驯，不会有攻击行为，所以这些人是安全的。”又嘴贱，“要是手术没中断，我们也是这副样子了。”

把陈嘉颖气得一个人走前面。

好在他们三楼下二楼也没遇到什么，远远听到鼓风机的声音，还有一群人在疯笑。

马尔斯脸色发白，拉了陈嘉颖从二楼边门走，下拐就是后厨外的铁门。

铁门外就是自由世界，以成年男人的体格翻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虽然没车，但能出得这里比绕过房子到前院去开车强得多。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马尔斯竟然这么说。

陈嘉颖疑惑地问：“你还要回去？”

就他这小身板还胆子小，他为什么还要执着回去？

马尔斯不悦起来：“那是我的事。”

陈嘉颖奚落他：“谁管你了，送死之人能做的了什么。”

“你！”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医生模样的人逃到前门空地上想开车走，被埋伏着的人制服，疯子们蹦起来就像奸计得逞的小孩，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有一人拿了修草坪的割草机按在这个医生的脸上，医生惨叫了起来，直到再也没有声音。

“我觉得还是先和你一起走吧。”马尔斯一下子就怂了。

虽说他们穿着病人服，可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疯起来连自己人都砍了。

想走还没走成，正当两人要翻墙的时候，门上的对话器响了：“陈嘉颖，我看到你了。”

这竟然是施繁的声音。

陈嘉颖二话不说下来去看显示屏。

“喂！”马尔斯在上面气得大叫。

还想说什么就听显示屏里那人说：“再乱叫我就给铁网通电了。”这才安分地爬了下来。

施繁穿着衣服不是医生也不是病人，好像在一间小控制室之内，用家具堵着门被，外面砰砰砰有人在撞门。

马尔斯又要惊叫：“主主主……任！”

施繁皱眉懒得理他，只是跟陈嘉颖说：“我还好，在控制室。还有一个人要出事。”

他切图切出来，这人竟然是袁恺，而他穿着医生的制服。

马尔斯又认识了，“他、他是袁博士，新来了一个月，研究从事脑科学。他……”

不管他是什么，现在这个袁大头又要在报废的边缘了，一楼公共厨房的大型多肉机已经开启，疯人们聚在一起排列倒吊好所有被抓住的医生，让陈嘉颖有些无语。

施繁说：“我能控制这里的监控，我已经通知了安保部门来支援，你们只需要现场拖延，保证他不被行刑就可以。”

“喂，你说得容易。”马尔斯叫起来，“主任，等人来了我们俩又要被抓回去当病人，你不会那么不厚道吧？”

又说陈嘉颖，“你跟他什么关系啊？关系可靠你还会被送上手术台？”意思是让他警惕起来。

陈嘉颖真觉得他智商是坏的，就算不因为他跟施繁认识而先生出信任来，只是陌生人的话，越是提防就越不能显露出来。再者，这时候的监控都在人家手中，只要这里电网一通电，跑都没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