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年关之后紧接着就是春闱,即将参考的众人皆在齐歌居里连日苦读,真只差头悬链锥刺股了,修学还算相安无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林晚雨近日又恢复了刚入学时期的做派,睡到日上三竿,大摇大摆在出岫居门口伸完懒腰,慢吞吞去鲁酒居后面小厨房打热水洗脸。再簪上玉石,收拾自己的发髻,在铜镜前照了又照,确保自己的每一根发丝都安放进了发带里面,转头又进了出岫居,丝毫没有修学的意思。
即使在冬日里,林晚雨仍坚持每日沐浴更衣,门外柿子树上被他缠着一根麻绳,几乎挂满了他的衣物,每天早上要么是洗自己,要么是洗衣物,磨磨蹭蹭好半天,到了未时,才肯进去修学。
将纨绔子弟的不学无术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他这种行为,放在平日里,李乐夫并不会掷以微词,可临近春闱,大家都崩着一根弦,林晚雨这种行为太消磨士气了。
第一日里,苏崇光以自己人的身份好心提醒他:“林昀,你稍微早点来修学吧。”林晚雨表面上答应,实际第二天起得更晚了。
第二里,苏崇光作为看不下去的同仁,又对他提出忠告:“林昀,你应该早点来修学,,不要因为个人原因,影响到其他人修学的决心。”林晚雨这次还回击道:“这么容易被影响,那还不如回家种地。修什么学!”
第三日照例我行我素。
于是从第三日起,苏崇光当林晚雨不存在,起床也不叫他,自顾自走了。无人扰清梦的林晚雨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不知时日,是闻着鲁酒居的肉香味感觉辘辘饥肠需要填补才肯起床的。
三五日过去了,便开始有人向李乐夫反馈,林晚雨的一言一行严重影响了其修学,被李乐夫以“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劝回去了;过几天,五六个人结伴去告状,他们在修学的时候,林晚雨在外面边唱小曲儿边晾晒衣物,来来回回,到处乱晃,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由于接到多方举报,李乐夫不得已要去找林晚雨谈一谈。这天,他刚晒完衣物拿着木盆往回走,李乐夫叫住他,道:“晚雨啊,近来鲜有涉足齐歌居,可是修学懈怠了?”
李乐夫虽不主动提及其他人反馈之事,林晚雨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也不戳穿他。手里的垂在一侧木盆随意的晃着,漫不经心道:“先生,我下棋赢过您的时候,您同意过的。”
李乐夫一时无语,这棋确实是输了,这话也确实是说了,但明摆着被撅了面子的李乐夫,不大乐意了,道了句:明日辰时起不来,这齐歌居,便别进去了,就在自己屋里看书吧。
“先生此意,是让我禁足?”林晚雨问道。
“并非此意!只肖你不去招惹众怒。”李乐夫否定道。说完,不去理会他,径自走了。
不去便不去罢,林晚雨欢天喜地,乐意得很。这不第二日,林晚雨当真就没出现在了齐歌居。
跟着他的那群人白日里隐匿悯星居附近的山中,夜晚藏身于山洞中,上山五月有余,上月起,十几个人中,在远处远远监视的人只剩下七八个。林晚雨推测消失的那几人,估摸着是寻去了那峭壁之下的山谷,这么长时间被主动引来的林晚雨几乎没有动静,他们等不及了,便自己寻了去,根据上次粗陋地勘察,那山谷恐怕是有去无回的。
这两日发现远远在远处看着他的人,就只剩下一个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想消息传出去,得留一个传话的活口。趁着还有一个传消息的活口,林晚雨只能略施小计,支开苏崇光,只身前往绕到后山,向着那山谷而去。
林晚雨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到小厨房里找做饭的大婶要了好几个火折子,那山谷漆黑一片,没点装备,怕是不行的。
林晚雨上次跟着苏崇光他们行走于陡峭山势中,观察到从瀑布下面穿过,路程会缩短一半。于是铤而走险,朝着劈面而来飞流直下三千尺下面探去。从断口悬崖倾泻而下的瀑布砸进谷口边深不可测的潭里,溅起烟水缭绕。
抄了近道的林晚雨,穿过瀑布下边陡峭小路,扶着凹凸不平的峭壁艰难而过,往下看去是万丈深渊,脚程果然极快,不到一个时辰,便爬过了最险的一段路。
林晚雨怕火折子打湿,还特意包了油纸。也顾不得被经过瀑布砸下来的水烟沾湿的衣角,任其胡乱得垂在脚边,脚上黏着泥。头发、肩头都有些湿,过了这段路,便穿过了瀑布的主要区域。
林晚雨停下脚步,望过去,古藤缠绕的洞口近在眼前。这洞口与上次有积雪的洞口判若两洞。原先白茫茫的一片,这次看来杂草丛生,一边的峭壁上,自由地长着些他唤不出名字的草。
越接近洞口,林晚雨的心跳就越来越快,如擂鼓般,“咚咚咚”,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全身每一处血管,犹如千万只蚂蚁啃噬般,疼痒难耐,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挠,却挠不到点上,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一旦蔓延开,就朝着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了,脚不听使唤地带着他朝着洞里走去。
刚探入洞口,上次那带着淡淡桃花香的风,拂过他的脸,瞬间醒神,那种酥酥麻麻的啃噬感也消失了。
今日天气晴好,洞里透着细碎的一些光,虽然看不真切,倒不至于漆黑一片。他赶紧掏出火折子,还好还好,没有打湿。
林晚雨吹亮一个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紧紧攥着,慢慢地移动着。地面像一整块大而平的石头铺开似的,石头上全是大大小小细碎的裂缝,裂缝看起来是被水冲刷而成。缝中淌着流动的水流,四面八方朝着中心汇聚而去。高矮不一的石笋、石柱随意的在地上散着,数量繁多,林晚雨极谨慎的挪动,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踢在上面。
林晚雨往深了走去,火折子的光太小,并看不真切,“吧嗒吧嗒”的水声,在整个洞里显得格外清晰,林晚雨时不时还会被从天而降的水滴砸到,举起火折子往上看去,与地上相似的尖尖石笋倒挂在洞顶,洞里的温度很低,林晚雨感觉越来越冷,体温开始下降。
沿着水流的方向走去,脚边甚至偶尔会冒出几个“咕噜”往外冒水的地泉。
水流带着林晚雨走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中洞,大而圆,水流汇聚成水瀑倾泻而下,却听不见水落地之声。放眼望去,这洞中洞,被地上的小石笋包围起来,形成群山环绕之势,还冒着白白的雾气。
心中忐忑,脚下也不敢靠近,这雾气萦绕导致林晚雨根本辨不出这洞中洞的边际。
鲁酒居里,闹哄哄一片,近日众人都彻夜苦读,到了吃饭时间,难得的放松时间,大家都格外兴奋,仿佛要将修学时没说的话一气儿说完。
在一片人声嘈杂中,苏崇光四处搜寻林晚雨的身影。都午饭时间,那人还居然还没起身吗?心里纳闷的苏崇光一脚蹬开了出岫居紧闭的大门,那榻上分明收拾得井井有条。
又回到鲁酒居,抓着人便问“今日你可有见到林昀?”
未果。
苏崇光心陡然快速跳起来,他不得不举起手锤几下自己的胸口,安抚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攥起拳头的时候,才意识到手心冒了一层汗。双腿也不听使唤,像筛糠似描写心理恐惧的句子的乱颤起来
心中生出的恐惧使他两眼发直,又惊又怕,担心他真的不顾嘱咐,自己一个人跑去山谷了。越想越担心,自言自语道:“林昀这个不听话的家伙。”
苏崇光深知悯星山不比小山丘,尤其是后山,树少石多,那大瀑布之下更是湿滑难行,担心他生出不测,苏崇光的双腿不听使唤的乱颤。
不行,他得去找他,想着,便朝着后山的方向跑去。这一跑,因为双腿发软竟险些摔倒,他强迫自己定了心神,努力使自己能够站稳。
仔细想想,最近林晚雨的种种行迹,确实可疑。他的确纵情恣意,但始终是个懂礼节之人,最近种种举动倒像个是个不受管教的登徒浪子。之前也是他好意提醒,林晚雨虽然嘴硬,但是行为上总会改的,这次完全对他的话置之不理。他也被气着了,对他任其自流。细想起来,倒是自己没有注意到他的诡异的举止了。
赶路的苏崇光思绪从未有过的活跃。
倘若林晚雨讲的故事是真的,照他那个性子,这故事多半是真,半分药理不通的林晚雨当如何处置这丹炉。郭之远会不会犹如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一直监视着他,直到为己所用,那林昀岂非一生颠沛?
倘若丹炉落入那些人之手,林晚雨这失母之痛与仇恨该当如何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