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指勾勒那个名字。
“佐助,”他叫出弟弟的名字,“你了解夏月吗?”
弟弟被这个反问问住了。
“不……我也不了解。”他低声回答。
果然如此。鼬想,越是亲近,也才越是遥远。他们都并不真的了解夏月。
了解太浅,缘分太薄。
*
佐助看见兄长的沉默。一如过去多年,他看见鼬的沉默,却无法触及沉默背后的思索。鼬又在想什么——哥哥又在想什么了?关于夏月,关于过往,他又想到了什么?总是不说。
“我离开木叶的时候,夏月挽留过我。”佐助把自己的事告诉兄长,“她问我,是不是连我也要离开她了。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发现她情绪不对劲的。”
谁想得到?夏月看上去一直是个乐观的人。总是带着微笑,好像遇到什么事都能想出办法。佐助一直觉得夏月好厉害,同样是那件事的受害者,她就能很快振作起来,面带笑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自己,成为了优秀的、受人器重和推崇的忍者。相比起来,总是做着噩梦、感到害怕的自己是多么软弱和不成器。
所以,他才急切地想脱离她的羽翼。所以,在知道夏月也隐瞒他真相的时候,他才会非常生气。他觉得夏月的乐观原来都是因为她心知肚明,却忘记了最开始的时候,夏月也会抱着他无助地流泪。
“不,这并不是你的错。”兄长凝视着他,流露一丝温柔,“佐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真正该受到责备的人是他——佐助读懂了鼬没有说出口的话。但是,鼬还能怎么样呢?哪怕一切都已成为过往,亲人和家族的遭遇依旧会在佐助心中激起一丝悲愤:换了他在鼬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而夏月……也没有谁能比夏月做得更好了。
如果谁都没有错,事情为何如此?少年已经很早熟,却还是感到世界充满了无法回答的疑惑。
“我想要亲口问问夏月。”佐助说得有些倔强,有些固执,“不了解她的想法的话,就问她好了。”
兄长捧着那本书,静静地看着他。阳光这时浓烈起来;一朵阴云移开了吧。书架旁就是窗户,光影变得异常分明,空气里飘满清晰的尘埃。佐助试着回想童年,有一次他偷偷跑进哥哥的房间,趴在窗户边往外看,不经意摸到窗框上有刻痕。是手里剑刻出来的几个字:夏月。他被吓了一跳,想哥哥也会像那些调皮吵闹的同学一样随手刻字吗,可那是哥哥啊。再抬头时,他看见哥哥和夏月从远处走来,那个教导他说忍者要随时留意四周情况的哥哥,目光一直停留在夏月身上,居然都没有发现偷偷摸摸的他。
那时他想,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必须要隐藏好,不然哥哥肯定会生气。
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哥哥一定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夏月。
他小心地藏好了那个不经意间发现的秘密,牢牢守住,对谁都没有提起,甚至自己也慢慢忘记了。
“鼬,当时夏月埋掉自己的身体后,药师兜找到了她。他们的实验室曾经克隆过夏月的心脏。”
“大蛇丸说,她还活着。”
他的哥哥原本已经又陷入到那与世隔绝的怔忪中,却在刹那间眼里有了焦距。他手中的《古今童话汇编》被捏出细碎的颤声。
“……在哪里?”
佐助不知道大蛇丸和兜为什么要救夏月。他们一个说觉得有趣,一个说是为了还人情。不管怎么样,佐助在心里默默记上,自己欠他们一笔。
夏月已经被转移到木叶医院,单人病房,带着呼吸机,手腕上扎着输液针,瘦骨伶仃,一身病弱苍白。她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只有一起一伏的呼吸,和旁边心电图单调的起伏。
兄长一路冲过来,差点都把他甩开。到了病房门口,他却站住了,良久才慢慢走过去。那么强悍的忍者,短短几步路竟然走得有些踉跄。
佐助以为他至少会叫一声夏月的名字。兄长生性寡言,屈指可数的几次多言,似乎都是在故作姿态地说些违心之语,如果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他总是更倾向于保持沉默。但他总是会念出夏月的名字的,哪怕不说更多。
可是没有。
他只是走过去,站在病床边,一直看着她。她只有呼吸,他也就只有呼吸。像有两个病人似的。
佐助退后一步,想让兄长单独和夏月待一会儿。但就在他要关上病房门时,他看见兄长弯下腰,姿态小心地拿起她一只手,轻轻放到自己脸旁。
佐助怔住了。他看着那个背影。
鼬……难道是在哭吗?
被他杀死的时候也没有哭的哥哥,怀抱着夏月眼睁睁看她消失的时候也没有哭的哥哥,回到村子以后冷静地处理着所有事情、无论如何都没有哭的哥哥……
为什么却在见到夏月以后哭了呢?
是没有声音的哭泣,但从背影来看,一定是已经泪流满面了。那不断耸动的双肩,无疑是一场无声号啕的见证。
佐助关上房门。
走廊的另一边,几个人正看着他。曾经的第七班,还有几个好像是其他小队的老师。果然夏月是很受器重和推崇的优秀忍者。等她醒来,一定要告诉她这一点。
“佐助!夏月姐姐怎么样了?我……欸?九尾说二尾和三尾也想要见夏月姐姐。不行,不行不行,医院没有那么大。”
“佐助君,我咨询了医生,夏月小姐应该很快就会清醒了。”
“原来夏月小姐就是哥哥曾经说过的有趣的同伴……”
“阿斯玛和我还没有向她当面道过谢。等夏月醒来,我们再举办婚礼。”
真吵。从以前开始就觉得,木叶的这群家伙可真吵。
转角处,水月和香磷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重吾敦厚地站在一旁,守着他们。
“噫,我就说在大蛇丸那里见过夏月,他们的关系居然那么好。”
“白痴,大蛇丸是为了佐助才那么做的。”
“那兜呢?”
“说是为了还佐助哥哥的人情……啊!佐助看过来了!”
这些家伙吵起来其实也不遑多让。
佐助想起了总是沉默的哥哥,还有总是微笑的夏月。他们就总是温和、克制、彬彬有礼,称呼朋友的时候都要加上敬语。那两个人一个冷淡而沉默,一个成天挂着微笑,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感受说出口的人。也许夏月曾经是会说出口的,却被生活逼着戴上了面具,后来也就真的习惯一个人面对一切了。
这样看来,吵一些也没有坏处。
“佐助,佐助?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鸣人凑过来。这家伙的精力就像永远用不完。佐助嫌弃地想着,往旁边让了一步。
“你太吵了,鸣人。”
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好。
这一次,不要再什么都不说,却悄悄在窗框上刻下她的名字了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