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儿充斥着鼻间, 陆燃素来讨厌医院, 来源于少时常常半夜带着欧蔓就医。
胃出血,自杀,洗胃, 折腾。
起初, 是自个儿在家里酗酒。
偌大的别墅里,随处可见空荡荡的酒瓶, 散落在四处。
外表精致,衣鲜光亮的女人,回到家里就开始放任自流。
酒喝得过了,便半趴在地毯上,边笑边掉眼泪。
他靠在沙发上,冷眼旁观着她。
她总是笑得很美, 可美丽里却透着空洞。
“燃燃,你说,他为什么不要我?明明说过喜欢我, 爱我。”女人抽噎着,声音委屈巴巴, 眼泪零零落落地打湿了地毯, “我为了他,我努力学习所有他喜欢的, 努力让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我那么努力,那么那么努力, 我从一无所有变得优秀,为什么我都这么优秀了,他还是想要离开我?嗯?”
他不言不语。
少时不明白,渐渐的,懂得了。
为什么离开?
左不过就是腻了,烦了,乏味了,亦或者是压根就没放真心。
联想到自己,自中学时代,身边的女孩子如同过江之鲫,来来去去。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游戏人生。
总归是个由他掌控的游戏,哪管其他,好玩便是。
“陆燃,你根本不懂得怎么喜欢别人。”
懂与不懂,他无从分辨,也不在乎。
冷眼旁观女孩子们为了他,变成所谓的他喜欢的模样,进而,含着眼泪小声央求,“不分手好不好?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我会改,我全都改,好不好?”
每每如此,他总是轻哂,慢条斯理把玩着手指,不紧不慢地回复,“分手?我们什么时候谈过?”
瞧见她们受伤的眼神,心底总是很快慰。
然而,到底只是个游戏,久而久之,便索然无味。
后来,遇到薛乔。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大脑失衡,小脑萎缩,除了哭一无是处。
起初是好奇,抱着看笑话的目的。
然后是那个醉酒的夜晚。
她晕晕乎乎,嘴巴里念念叨叨。
他哂笑,“你很讨厌自己?”
“嗯,很讨厌。”
“为什么?”
“很蠢啊。”她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眼泪一串接着一串,“觉得自己特别蠢。”
“不等么?”
“等什么?”她回答得含含糊糊的。
他笑,“等着男人跟你解释啊。毕竟,男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她没吭声。
他心底一哂,她却在这时候开口了,声音虽然轻,也足够他听得清晰,“不等。”
“为什么?”
她却不再回复,双眼紧闭,呼吸变得均匀起来。
他摇了摇啤酒罐,盯着她的睡颜,不自禁地就想起妈妈欧蔓。
父母离异后,妈妈每一天都在等待中度过。
等得久了,心凉透了,便开始怨天尤人,总是觉得自己再优秀一点,或许那个男人变不会离开。
曾经,她是他的偶像,在他眼里,她是无所不能的女超人,不管在哪方面都是顶级的优秀。
然而,就是这样傲娇的一个人,为了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在那个男人羽翼下,当个一无所知,自欺欺人的小傻瓜,来维持着虚假而破败的婚姻。
对比着妈妈的蠢,他竟然觉得,她也没那么碍眼。
……
电梯停下来时,陆燃被周遭乱哄哄的环境打断了思绪。
从上了车,身后的女人便一个字都没说,脑袋垂得很低,安安静静地跟着他,神游天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燃扭头看了她一眼,电梯里灯光足,她眼角泛红,像是哭过。
陆燃哑然失笑,好奇地挑挑眉,“很疼?”
“什么?”
“手。”
薛乔抬眸,没来及回他,陆燃漫不经心地问她,“哭什么?有这么疼么?”
“……没哭。”
陆燃定定注视她几秒,倏而笑了,拿过手机碰了碰她的眼角。
一颗晶莹顺着手机屏幕滑落,停驻在他指尖。
他扬起指尖,朝她晃了晃,神情似笑非笑地,“没哭?嗯?”
薛乔僵了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她每次这么盯着人瞧的时候,总是让人不自觉生出几分绮丽的色彩。
陆燃黑眸微敛,笑意旋即从嘴角敛去。
薛乔晕头晕脑地跟着他,心里头乱糟糟,完全理不清楚头绪。
感觉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一路无话。
到了17楼,电梯门一开,便传来女人清脆的声音,冰晶一样的质地,很动听,“陆燃。”
薛乔下意识瞧了一眼,女人穿着白大褂,摘下口罩,笑靥如花地盯着他。
陆燃满不在乎地点头,很敷衍地打了招呼,转而问她,“许轻呢?”
“刚接了台手术,这会儿正忙的吧。”
陆燃淡淡地嗯了声。
许纯拢了拢耳际的碎发,直勾勾地望着他,这回再开口,隐隐有些撒娇的意味儿,“这么冷淡呀!本来我今天都调休了,接到我哥的电话,我二话不说就赶过来,你都没一丢丢感动嘛?”
她去挽他手臂,被他拿过手机抵在她额际,轻轻一推,阻止她的靠近。
“别犯病。”
薛乔:“……”
许纯也不恼,依旧笑吟吟的。
余光一扫,瞥见直愣愣盯着他们的薛乔,许纯心头一动,好奇地问,“她谁呀?新女友?”
陆燃愣了下,没作声,倒是薛乔听到后,立即臊红了脸,急忙解释:“我不是。”
许纯瞧她极力撇清关系的模样,兴趣反而更浓。
陆燃懒洋洋地说了句:“秘书。”迈开长腿往就诊室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睨了眼薛乔,嘴角勾了勾,添了句,“很蠢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