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沈善喝了很多酒,他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住了,真想快点结束这里的生活。
晚上子时临安城里有烟花,萧洲同许多将士都一道出去看烟花了。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了刘止与沈善二人。
沈善已经有些不省人事,但是还不停地重复着倒酒喝酒的动作。
刘止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担心沈善喝坏了身子。但此时又无他人在此,只能静了静心,走过去夺过沈善的酒。刚夺下,沈善又伸手过来抢,刘止又抢走。之后,沈善老实了,只静静坐在那处。
刘止准备回自己座位上时,突然感觉手臂被人拉住,他正欲挣脱,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哭声,那是一种带着隐忍又带着一种心酸与痛楚的声音,痛苦又挣扎。
接着便听到身后之人传来“景云……刘景云!刘止!……你……为什么一开始要来招惹我!……你招惹了我……又不负责,你让我……好疼啊。……我这里好疼啊!”接着就传来几声砸东西的声音,刘止转身便看见用另一只手砸着左胸的沈善。
刘止平时还能拼命让自己清醒,甚至是冷漠,可见到此刻无助绝望难受的沈望舒,他发现自己内心那股情感正在蓄力冲出来。他转过身,蹲了下来,看向了沈善的眼睛,然后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
突然感觉有手伸过来替他擦了泪,那人抬眼道“是不是吓到景云了?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不勉强你,我只是……我只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疼……比在战场受伤的时候还疼。……景云,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们可以做朋友……”
刘止的眼泪留的更厉害了……
“你别哭……”沈善试着用手又替他擦了擦泪,继续说道:“不做朋友也行……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漠……好不好……”
刘止突然哭出了声吼道:“我做不到!”“因为我喜欢你啊!”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沈善突然抱住了,耳边传来沈善无力的声音,“原来你真的……如此讨厌我啊……”
他正准备回抱的时候,沈善却已经松开了手。只见沈善颤着手伸进自己的胸口,摸索了半天,拿出了两枚护身符,一红一玄。他拿到眼前仔细辩了一下颜色,然后再次颤着手将那枚红色的揣了回去,可能是醉得厉害,此番动作硬是花费了好些时间,接着,他拿着那枚玄色护身符朝刘止伸来。
“刘大人,这是……你三年前赠予我的护身符……谢谢……”然后试图将护身符递到刘止手中,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僵在了半空中,然后又转手放在了桌上。
原来沈望舒知道那是他的物件,意识到这一点时,刘止很想抓住沈善的手,但是却没有勇气伸出手去,这一伸手,就前功尽弃了。
沈善自然看见了刘止那犹豫几番又垂下去的手,他一仰头,两行泪还是流了出来。他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那护身符道:“它……的确很灵验……我本来打算将这里的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继续道“赠给你的,但是……你应该不会想要……所以,我将此物还给你……希望它继续护你平安健康……”然后抱了头盔起来,离开了……
终究是武将,即使跌跌撞撞还是很快便走出了屋子。
刘止呆在了原地,若不是脸上的泪还在不断地往下淌,此时眼神呆滞浑身僵硬的样子像极了一尊雕像。待沈善的背影快要出了这屋子,他才突然回过神,然后竟是拿着护身符追了上去。他心里很害怕,好像如果不追上去,沈望舒这个人就要从此在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一般。
卢庆跟随大家出去后,发现刘止没跟上来,便掉头回来叫刘止,结果便目睹了这一段,吓得他呆在了原地。
不一会儿,有人回来了,说话声老远传了来,卢庆赶紧回了神,然后——他冲了出去,“哎哎哎!听说今晚还有通宵龙舟表演,一起去看看吧?我还未曾见过,麻烦各位大人带卢某去见见世面。哪怕就看一会儿也好。”几人见他如此,也不好扫了他的兴,只得带着他又去了河边。
卢庆回望了几眼,在心里道“刘大人、沈将军,你们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出来啊,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他想到这一路上二人的举止,发现自己真是后知后觉,但还是免不了惊讶。
虽然卢庆尚未见过这种感情,但又被他俩的感情触动了些,他惊讶于沈将军那般受了伤都不曾叫过一声痛的人竟然也会哭得像个吃不到糖果的孩童。然而此事并非朝堂之人皆能像他一般接受,难怪二人尽力遮掩,唉,想来也真是不容易啊。
等刘止追到营帐吼出那句“我喜欢你,因为我也喜欢你啊,沈望舒!”才发现沈望舒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他缓缓走近,沈望舒似乎梦魇了,眉头紧皱,眼角还有泪痕。
刘止慢慢坐到了床边,“我该怎么办啊,沈望舒。我该拿你怎么办。”手就那样不受控制般抚上了沈善的脸颊。从前只觉得他天生好模样,在西北待了两年都依旧白嫩得跟个京城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人人都说他刘止是大魏第一美少年,可是在他眼里,自己却是完全比不上这眉眼带笑、丰神俊朗的沈善的。他最初就是被这人的温暖吸引了去,可现在却因为自己,让这人已经许久不见笑容,连着这原本英姿飒爽的模样都憔悴了不少。
“睡着了也好,这样,我就不用犹豫后悔纠结了。从此我们,就这样吧。”他为沈善盖好了被子,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忽然,手臂又被人拉住了,“别走!景云!”刘止转头,沈善依旧闭着眼,刘止的眼泪不争气地再次流了下来。
他正准备用另一只手掰开这手臂上的大手时,“别走……景云……别走……求你……”卑微,小心翼翼……他沈善原本是多么孤傲的一个人啊,现在竟然用如此卑微的语气地求着自己。刘止低了头,另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