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当顾谨名终于接到了前台电话的时候，身边的秦秘书终于小心翼翼地找到了机会退出办公室。

他有罪，他忘记了伟大的马克思曾经说过，资本家都是黑心商人。在老板开出的工资单那个富有迷惑性的数字下，他又一次忘记了大学时老师教学劳动价值论的谆谆教诲，在金钱的度量衡中迷失了自我。不然，他怎么会乖乖地在自己的调职确认书上签字，从不是自己本行但还能过活的工作提溜到了现在这个不是自己本行且难以生存的岗位呢！

他很痛心，自己早该认识到，A栋和B栋从本质而言，不就是上楼的时候坐一号电梯还是二号电梯？向左和向右，对于他来说，又会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人间炼狱罢了。

他忿忿不平地低着头，瞥向旁边这个流畅地报告着事宜，却依然一脸冷淡的陆姓男子。

早知道还有他这种地狱看门人守着天天给自己打小报告，害得自己连相亲的时间都挤不出来，自己就该早点去人才市场。

带着金丝眼镜也遮挡不住本性呢，他看向平日里在对桌坐着好像也挺无所事事的男人，故意把堆成山的文件弄得啪啪作响。

卑鄙的二五仔。

而作为老板，顾谨名的虽然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沉默，但他的内心却也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

早上的各个部门像是在玩什么逼疯老板接力赛，一年没认真抓着他们工作，就一个接一个的给他演绎如何接连不断地出事故。

先是程序部的工程师们集体被流感击垮，搞得整个部门会议只能在此起彼伏的喷嚏和擤鼻涕声中进行，艰难程度超出顾谨名想象，他只好忍无可忍地提前散会。再是行政部门的副部长抓到了后勤部部长迟到，两个都不算太重要的部门就这样在总裁办演绎了什么叫做淋漓尽致的扯皮，过程一度非常漫长让顾谨名险些在两人要求评评理的时候说出开除之类的话语。最后他终于送走了两位瘟神，严肃地发了个甜枣说“你们两个都是公司里不可或缺的人才”，好不容易喘息一会儿回趟办公室，自己那位偏乐意大材小用蹲在助理岗位上的学弟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闹情绪，害得对面的秘书一早上战战兢兢地干活，复印文件的时候页码都忘记整理。

从自己拿了钱出来创业到今天，顾谨名终于又感受到了做老板的心累。

同时，他的脸色在看见扫地阿姨居然差点在打扫卫生时撞倒花盆后彻底铁青了。

扫地阿姨从来不会知道，自己带倒的小小花盆，竟然会让整间公司陷入寒冬的第一个恐怖危机。

在下一个项目组的负责人进入总裁办公室后，他成功达成了三分钟报告坏消息及激怒总裁两项使命。

一时间，整间公司连同上上下下几百个微信群都陷入了无声的冬日丧气。总裁办就像挂上了“有本找揍，无本退朝”的标签。

没有人来，就不会有事情发生。

顾谨名看着快要落雪的天气，心里把一切都顺手也埋怨上了一份天气。

天气太差了，自己的心情好像更差了。

铃声响起的时候，顾谨名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跟着电话铃声急促地直突突。他看了一眼柜子里的私人电话，想着估计也就是他爸妈打电话过来叫人帮忙修电脑，料想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就干脆没接。

于是等到楼下前台的小姐姐小心翼翼地绕到茶水间，决心在接水的空隙里票决出谁去给总裁办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这位没预约的访客究竟能不能进这一重大使命之时，王羲和已然无聊地坐在沙发上开始了今日份的激情消消乐。

“Lily，你说来找总裁的那个男孩子什么来头？没有预约就敢来，长得也好小，不会是未成年吧？”

“做什么梦呢，今天工作日，未成年这个点儿都还在学校读书吧。哪儿有空在这儿打消消乐？”Lily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穿着破洞牛仔裤和宽松卫衣的男孩，“而且就他这个穿衣打扮，虽然看起来很随便，估计也都不会便宜。”

“啧啧，有钱人真是深藏不露啊。不过说起来年纪小又没关系，我们总裁夫人不也说才大学毕业。霸道总裁恋上清纯男大学生，谁知道是不是总裁就好这口呢？”

“咦，你敢暗地里编排我司无欲无求的大魔王。你完了。”Lily摇摇头，谈笑间又恢复了前台的标准笑容，对着同事温柔一笑，“我泡了茶，所以你记得去打电话。”她不顾同事的哀嚎，拿着泡好的茶走出茶水间。

“给您的水，”她把水递向沙发上坐着打游戏的男孩，不由自主多打量了几眼，“我的同事已经去给那边打电话了，麻烦您再耐心等待一会儿。”

王羲和抬起头笑了一下，接过了水杯，“没关系的，我也不太着急。反正你们这儿也有暖气。不过他吃午饭的时候会下来的吧？”

“这也说不好呢，我们会尽快为您联系的。”Lily抱歉地笑了笑，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王羲和坐在沙发上有些无聊，只好东倒西歪地摇晃自己，又不自觉地对上前台审视的视线。

他瞟了一眼对方的电脑桌面。他和顾谨名结婚时的官方通稿照片被放得很大，看起来对方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他心里一惊，立马坐得端端正正的，比他爸逼着他上礼仪课时还要用尽毕生功力。

这下子看起来就更像有礼貌的富家少爷了吧？

他放下手机，拿起手边的水轻轻抿了一口，试图扮演得像无数成功人士一样，从身边连封面都毫无吸引力的经济杂志里找出一星半点的乐趣。

然而下一秒，他敏锐的擅长偷听的耳朵就听到了对方的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