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约是顾母精心设计的“小节目”没能如期上演，顾家的家宴只好延续一如既往的风格，简短无声。

这点倒也不算冷漠。毕竟，本就是平日里叱咤商界的人物，工作的时候无论多高的位置也都有操不完的心，天天跟听不懂话的下属解释就已经足够废人口舌。顾家的男人们拥有这点不约而同的默契，选择在下班的家庭时间享受沉默的安静，为第二天继续在办公室当扫兴狂魔积蓄一点来自家庭的温暖与能量。

更何况，三个成家立业拖家带口的男人，实在没有什么团圆的特别喜悦。一直没发言的顾父心里只觉得郁闷，本以为大儿子结婚家里就能安静下来，实在没想到儿媳妇一怀孕他又带着家当搬回来蹭保姆。热爱一个人溜达的顾父只好继续等待，好不容易等到顾谨名结婚彻底搬了出去，想着这下家里每个人也算能多摊点私人空间。结果为了顾母的恶趣味，所有人又得齐聚一堂，坐在略显做作的巨型圆桌前，带着阴谋被拆穿的尴尬，在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氛围里四目相对，然后迅速低头吃饭。

一时间，吃饭速度瞬间快到飞起。不知道的以为这家人的餐厅椅子上是不是自带痔疮，才让人一坐下去就恨不得马上起身离开。

告别的时候气氛缓和了些许。父母站在门外，叮嘱了两人几句，就没再跟出来。哥哥倒是一路跟到车旁，与弟弟抓紧时间寒暄几句，讲讲公司里的大小事儿，再和车里的新婚夫夫热情地挥手话别。

这是外人眼里的完美告别。

然而在王羲和的眼里，事情的打开方式是这样的——

冷心的父母放纵两个儿子之间尔虞我诈的争权。不怀好意的哥哥装作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跟过来，美其名曰关心弟弟生活的家长里短，实则只是为了打探公司内部的商业情报。二人用商业黑话切磋一番，刀光剑影，硝烟四起。虽然以上的这些内容完全不在自己的话语体系掌握范围内，但显然，二人难分伯仲，空气里都充满了焦灼的呼吸。最后，二人各退一步，装回兄弟和睦的样子做作地依依惜别。

这种速度并不亚于吃饭，突然的沉默和热情切换得就像拉错进度条的PPT，却也在不知道谁的引导下让全家在最后的时刻依靠条件反射配合出其乐融融的和谐景象，充满了豪门世家该有的虚伪与冰凉。

王羲和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一边努力消化刚才拼命加速的饭局，一边立志于在大脑中把刚才短短两分钟的对话里所有的黑色信息全部解读出来。全身的血液一会儿往胃里流，一会儿往脑子里灌，心脏扑通扑通泵血泵得着急。

当然，最让他觉得刺激的还是在红绿灯的间隙里他设想的顾家兄弟的天台对枪戏份。一个是外热内冷的笑面虎，一个是面冷心更硬的冷血帝王，王羲和觉得二人的水平一定也是难分伯仲，动作场面十分纠葛。

要知道，作为能够控制整个地区经济命脉的大佬，那自然是会有不见光的黑色产业链，或是掌握着一个国家的黑道帝国。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

王羲和觉得一切的逻辑就只能用“浑然天成”四个字来形容。在他进入顾家前就已经熟读了所有资料。所有里都是这么写的，作为真实人设的顾谨名怎么能不配备一套一样酷炫的黑道暗卫团呢？

他向窗外四处望去，没准就在这条笔直的大道上，无数不可预知的危险正在被那些暗中保护的人悄悄解决呢。

顾谨名的余光扫过趴在车窗上傻笑的王羲和，也没说什么别的，只是把车窗前的空调升了温，平日里表情匮乏的脸罕见地笑了笑，却还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看这表情，他估计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王羲和仿佛感召到了他目光不自觉的注视，从研究路灯的造型中转过头来，笔挺地坐直，还冲着他甜甜地笑，乖巧地就像一个期待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怎么了？”顾谨名看了眼坐在副驾驶晃荡腿玩儿的王羲和，反复问他，“刚刚跟我妈一起去看了什么照片？是有什么想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