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是一张保养得当的脸。岁月没有给他母亲留下多少时间走过的痕迹，反而让她对周边的一切细微的变化都充满关怀。
还有面对孩子感情不顺时那张难以抑制的幸灾乐祸的脸。
“妈，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过得不好啊？”
“这倒也不是，”她想了想，“主要是你一直都过得太顺了，如果连感情都那么顺，就太不合适了。”
看着顾谨名面无表情的脸，她拍了拍自己儿子的头，“跟妈讲讲，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吃过饭了吧？”
“这不是废话吗…”
“牵过手了吗？”
顾谨名不禁回忆起来那天看电影的时候。他把电影票递给王羲和，王羲和却抓着他的手说要给两张票摆拍的样子。
这算牵过手了吧？
肯定算。
顾谨名小声地“嗯”了一声，算作自己不太确定的肯定。
“羞啥啊，扭扭捏捏的，白把你生那么大高个儿了。我跟你讲，追男孩追女孩都是一样的，别学你爸，要勇于出击，听懂了吗？”
“哦。”
“你听见了吗？就哦一声，不知道随了谁了，自己想要不会争取，你就只能落后。我听那个李家太太说，自家儿子和王羲和关系也很好啊，还是发小，青梅竹马的。等被人挖了墙角，有你哭的。”
“不会的，”顾谨名在一些事情上的自信也是与生俱来，他抿了一口茶，不急不慢地说起来，“我调查过了，那个李一鸣一直暗恋他们一伙人里的苏茜，对羲和根本就不会有这个意思……”
然而话没说完，顾谨名就被敲了个爆栗。
“调查调查调查！现在谈恋爱最忌讳的就是像你这样，天天调查人家。真以为自己霸道总裁啊。来好好看看书上怎么写的，‘爱情最忌讳猜测与调查，要用心感受’，你给我回去好好看书。”
“哦。”顾谨名起身要走，又被一把扣下。
“还没问完你呢，说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顾谨名觉得自己的人生又一次遇上了不可言状的危机。
可惜这次是自作自受。
明明有无数个标准回答可以成功绕掉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他却依然忍不住跟着他妈蛊惑人心的脚步设想起所谓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
哦不对，应该是只有王羲和与他两个人永永远远在一起的幸福甜蜜婚后生活。
在这一会儿沉默之间，他竟然已经快想好了十周年纪念日的时候旅游要和王羲和定哪个酒店放什么歌。
顾谨名晕乎乎地从家里出来，像是好不容易逃出什么极乐梦境要拼命呼吸现实的空气一般窒息。回到自己冷冰冰的公寓，他还是没忍住，翻开了那本从老宅拿回来的书。
他一边看一边感慨理论的重要性。
自己正是书上说的这种等待型人格啊。
自己和王羲和可不就是书上说的第八个种类里的第四个分支——无发展/发展缓慢型冷淡危险社交关系吗？
按着书上的说法，那真是进退维谷，必须要力求新的突破，不然就会失去生活的新鲜感，走向社交关系的覆灭。
原来在自己不经意之间，二人的关系已经错过了如此多个飞跃点吗？
原来，谈恋爱根本就不像秦秘书所谓“只要按着这份攻略走，肯定没问题”那么简单。
他就说，这么严谨的问题，至少也要拥有一本合理适当的参考文献！
顾谨名仔细查找着书籍，突然愣住。
所以按理来说，他和王羲和二人关系已经到达了感情的基础饱和点，很难在温水煮青蛙的生活里寻求更新鲜的口感。如果还想继续这段感情，下一步的发展竟然只能力求突破二人社交关系的壁垒，直接飞跃更高的层次，依靠……
这也太快了吧？
顾谨名正要打开excel表格做一下利益评估与风险分析，却看见书的下一行加粗写着几个大字——
爱情需要冲动！爱情不能分析！
果然这本书料事如神。顾谨名庆幸自己在最后关头还是选择在不靠谱的母亲玩味的表情中带走了它，也开始暗自庆幸自己向来早有准备的特点。
他飞速打开了日历，又关上了app。
爱情不能分析。
冲动也挺好的，他需要冲动。
晚餐吃到一半，王羲和放下刀叉，准备趁顾谨名上洗手间的空档偷摸买个单。
两人嘴上说着aa，其实大部分情况下还是顾谨名在请客吃饭，点的都还是昂贵的西餐。王羲和心里记着这件事，但碍于没钱也就只能顺着接下这份好意。想起最近赚了点小钱，他一边查着优惠券一边向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突然，灯灭了。
王羲和从小就有点缺乏维生素A，夜里一片乌黑的环境让他瞬间腿软了一拍。他靠在身旁的桌子上，预备着打开手电。
然而，远处突然亮起了灯。
顾谨名站在追光灯照亮的舞台。红色玫瑰花布置的场地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但在今日看起来总有一些特意设计过的痕迹。
王羲和紧张地心脏扑腾，他感觉世界都要陷入绝对零度的死亡，只有他一个人的心跳还在一下下剧烈的跳动里纵容泵出的血液冲击大脑。
他缓缓对视上顾谨名的眼睛，只看见那个人好看的眉眼突然温柔了起来。
然后是行云流水般的单膝下跪，吓得王羲和直接坐在了倚靠的桌子上，才能保证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的外表不被彻底发软的腿出卖。
“羲和，认识你这么久，我一直想对你说——”
王羲和开始预想着无数下一秒会发生的可能性，“我喜欢你”“我欣赏你”，或者再酸一点的“我爱你”都行。这大概就只是他们世家贵族的一种仪式，以上的可能性就算发生了也不害怕，这都是自己能够承受的福分。他会按着自己偷偷睡不着预演的那样优雅地接下花，然后和面前这个他一见钟情的帅哥谈一场浪漫的恋爱。
“嫁给我。”
王羲和陷入了死机。
很久以后，王羲和还是描述不清楚那一刻的感觉。
但他回想了一下，追光灯照亮那人的那一刻，他明白，世界突然有了光源。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