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鬼差摇着腰间的招魂铃,走进冥殿内,向端坐在殿内处理事务的朝旌行礼,“冥君,找属下,有何吩咐?”
朝旌并未抬眼,“本君听说,你生前是个书生,名唤辞风?”
鬼差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人记得他的名字,又恰好为冥君所知。
“回冥君,似乎是。”鬼差摇摇铃,“属下到阴间八百余年,自己都快不记得为凡人时的名字了,不知冥君从何处听说?”
“奈何桥前,一女子说的。”朝旌淡声道。
“女子?”鬼差糊涂了,这人死魂魄到冥界,奈何桥头一晚孟婆汤便能忘却前尘重新投胎。
可也有些人死后不愿放下前尘心愿,却又无法逆转天命再续前缘,便求于忘川河畔得冥君恩典,不饮孟婆汤,由冥界掌管前世记忆,待去人间转世一轮回集满善果,再次魂归奈何时,便能向冥君讨回记忆,以求得转世再相遇故人。
“嗯,你生前可认识一位如欢公主?”朝旌闲声问。
无需思考,鬼差直截了当的道:“属下不识。”
“噢?可她自称是你的妻。”
“这......这.......许是哪里出错了。”鬼差哑口了好半晌,险些,笑的殿前失仪,“太久远了,属下记不清了,但生死簿上记载过,属下前世出身清寒,公主乃一国国主之女,金枝玉叶般人儿,属下当无福认识才对,逞遑论娶公主为妻,荒谬啊。”
朝旌低头细看桌案上的文书,没说话。
鬼差纳闷,冥君这反应,不是认准了那位什么如欢公主是他的妻吗?
“冥君,可是那女子死魂握着执念不肯化世投胎?”
朝旌仍旧未说话。
鬼差继续道:“虽然属下万分不可能是那女子所寻之人,但冥君若是需要,属下愿意前去一试,为其化解执念。”
鬼差半分都不觉得,有什么女子会为他而执着三世修着善果,只为与他再续前缘。
冥君一向善断,他为冥界效了犬马之劳,每日奔波的,好不容易歇着了,当会体恤着放他回去才对。
“嗯,去吧,她在奈何桥旁。”朝旌淡淡的道。
鬼差:“.......”
手中铁链一缠,鬼差面无表情的转身,朝奈何桥的方向走去。
虽说为冥君分忧,是他的分内之事。可捡了不可行的差事,这不是荒唐吗?
若不是每日忘川河畔走一遭,就着河水抹去脸上印泥,看过几眼自己的相貌,他都快忘了自己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了。
再者,若不是生前命数太苦,下世又没指望,谁会愿意留在冥界做个鬼差?要真有位公主对他如此痴情,他早该转世去了。
思绪周转着,鬼差已经走到奈何桥畔,在那漫天的彼岸花地里,一女子身着大红喜服背着身站在那里。
鬼差精神一震,收了往日收魂那套吓人做派,走近了才疑惑出声,“你是......”
女子闻声,转过身来,只瞥见,眼角的泪珠儿簌簌的落,“辞风,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红衣轻盈,顷刻翻飞。
须臾,朝旌放下卷册,右手自然的垂放到腿上,冥君制袍材质丝滑柔软,触手舒适,可今日,明明还如往日,手下却觉得空落落的。
朝旌握紧右手,放回袖中,怔住片刻,起身出了冥殿。
脚步不由自主的,来到了奈何桥边,眸光一定,在那彼岸花地里,红衣女子依偎在鬼差怀中,诉说着相思。
“名唤......辞风吗?”朝旌低声一念。
此女三世记忆是他亲自收集,当年奈何桥前,这女子苦苦哀求,无论如何也不愿放下。
生人宿着执念唯恐成痴,在人间,执念太深之人易化成魔,涂害众生。
而死后,死魂执念太深不愿化去,易变作恶鬼。
同在六界中,何人何物不曾有执念?若是人人不肯了却尘缘,冥界早已大乱。
所以,千万年前,冥君同六界商定了这么一条,死魂若不愿了却前缘,可在奈何桥前诚求冥君,上听夙愿,若冥君允,便收取死魂记忆送去抬头,一生凄苦,积累善果,待到功成完满,可由冥君亲写转命簿,销去过往记忆送去那人身边,转世投胎再续一世缘分。
这般执念之人,因为一人劳苦一生,死后拿回记忆,再看一世对方早已忘却所有娶妻生子举案齐眉,多数便能放下前尘,甘愿自饮孟婆汤重入轮回。
虽不乏有仍旧痴心之人,可善果积累须看天意,不满则再次收回记忆凄苦一生,周而复始,便没人坚持下去了。
这位如欢公主,凄苦一世回来,善果还未集满,他赐还记忆,予她再一次选择。
那时的她只问:“冥君,小女子叩问,这一世,可能见辞风?”
朝旌感念她的痴情,却从不徇私,摇摇头。
如欢公主心口一窒,转而释然一笑,“也好。”
说罢,再次郑重叩首,“请冥君继续收回如欢记忆,许如欢到人间积善果。”
朝旌也曾疑惑过,彼时他才去了人间一趟,得了许多不得解,“喔?下一世之凄苦,是亲缘尽绝,人情淡薄,邻里皆以你为不祥,弃你流落街头乞讨为生,这般,你仍不愿放下?”
如欢未曾犹豫,“请冥君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