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嘴唇翕动，发现自己竟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理智告诉她要想摆脱这种愁盘错杂的关系，此时便是最佳的抽身时机，可任凭她使尽全力，那简单的讨厌你三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李兆好似拿准了她的迟疑不忍，在渡过一开始的忐忑之后，他重新掌握回主动，一步步紧逼不舍：“你看，事实上你并不讨厌我，或者，还有那么点儿喜欢我……”

“李兆！”

青羽放声打断：“你心明通透，即便我不讨厌你，也不能证明什么。若你硬要扭曲作直，混淆是非，我不惮做个背约失信的小人。”

手边的鎏金莲花宝子香炉里，燃着清心宁神的安息香，可李兆五脏六腑却丝毫不感舒畅。目波沉沉，半晌无言。

被他盯得如芒在背，青羽转身欲走。趋步间，蓦闻嗦嗦声响，才踏出两步，就被李兆从身后圈了个满怀。

“放手。”她漠然道。

“你听我把话说完，说完我就走。”李兆哀求。

馥郁的酒香，低哑的嗓音，烟气一样充斥在她的鼻尖耳畔。

李兆环在她腰间的手紧扣着：“今儿进宫见到了我母妃，她自作主张，竟私底下为我安排了一门亲事……”

单从声音，并听不出他的情绪喜怒。待了片刻，李兆悠悠发出一息轻叹：“我告诉她我已经有了意中人，且爱她至深，无论谁都不能阻止我同她在一起。”

哪怕代价是要我放弃现在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所不辞——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温妃听他说这话时，大惊失色的面容，听她骂自己无知没良心，李兆甚至有些开心。

古书里所有凄美动人的爱情，无外与众人为敌，与天地为敌。他一介凡人，又谈何免俗。

他声音平淡，像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虽然她方才扬言做个背约失信的小人，可我总要恪守自己的诺言。因我曾向她许诺，若我身为男子，定要娶她过门，直到今日仍未改变那日的初衷。”

李兆慢慢松开胳膊，走到青羽面前，迎向她闪躲的目光：“我用了很长时间考虑将来的事，好的、坏的，敢对你说这番话，证明我早已做好了决定。往后我不会再逼你做什么，你愿意留下履行约定，我心中自然欢喜，若你不想受此约束，我必定二话不说放下一切陪你离开。”

说完这些，不等青羽开口逐客，李兆就自觉退回到旋梯处。

身影消失前，他忽然问：“上元节快到了，你想赏灯还是看烟火？”想也得不到回复，他勾勾唇角道，“十五夜你哪儿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

当隐藏的感情一朝大白天下，青羽无法再佯装无动于衷。

好在如李兆所说，之后的日子，除了循规蹈矩的日常问候，他果真未再做那些浑浑暧昧的举动。

即使如此，仍旧挡不住青羽日渐坚定的离去之心。

可她又无法心安理得，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就此消失无踪。

功体受限不止给她行动带来诸多不便，甚至使她整个人都变得怠惰因循起来。

岁月沉淀下的清明，被一点点搅乱成泱灢的混沌。有时候青羽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灾星，但凡和她沾亲带故的人与事，总会陷入到莫大的灾难之中。一手促就的烂摊子，叫她怎能若无其事，毫不关己的从乱流中从容退场……

闷海愁山里扑腾数日，到十五这天，天刚擦黑儿，青羽就带着曲英英出了王府。

步行走出二里地，才约摸见到熙来攘往沾带喜庆的人潮。

曲英英问她想去东市还是西市，青羽琢磨了一下，觉得

东市常去，大小少了新意。倒不如西市囊括四海艺人的众生百态，来的亲切有趣。

事实也恰是如此，虽东市亦有气派的灯市应景，但西市的元夕夜才正称得上是人潮蜂拥，普天同乐。

还未到夜里，巷口大街已挤满了人。

花灯、杂耍、谜社，胡商趁机兜售从异邦搜罗的奇珍，肩披貂裘的赤足舞娘，在锣鼓琴瑟声中，扭动纤细的腰肢。初春的寒意，成了火热喧嚣气氛里微不足道的调剂，全然失去了凛然萧条的本来模样。

随着夜幕渐深，缤纷各异的花灯一跃成为夜晚主角，或以形状夺人眼球，或在纸绢上绘满色彩斑斓的各式图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