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打了个寒噤,长叹一口气,主动拉着他,一步步走回到桌前,尽量扯出个不以介怀的笑:“这雪眼见着越下越大,吃完这顿饭,我们也好早些赶路。”
说着,她又拢了袖,侧身去取小炉上温好的酒。将将触及酒壶之际,长生忽地拉回她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来回感知过后,讶然道:“师父你冷吗?手怎地这样凉?”
长生后知后觉醒悟过来,才晓得为何之前她总一个劲儿的饮酒。无怪他丝毫没往此处多想,正常来说,普通修真者结丹之后,即可脱胎换骨,彻底摆脱寒暑温饱的限制。更不用说青羽这样的高阶修者,隔绝风侵雨打,几乎同呼吸一样成为生活的一种常态。
“无事……阿嚏——”刚说完,她就无比配合地打了一个喷嚏。
慢慢地酒劲儿也渲了上来,青羽行止间亦透出零星的微醺。
她扶额摆摆手,想是让长生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哪知长生火速地调转身形离开,再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件厚实的毛氅披风。
走上前,他动作轻缓地为青羽披上氅衣,又将兜帽围裹起来,帮她系好领口。这才长长舒了口气:“都怪弟子照顾不周,我适才要了间客房,先进屋避避寒吧。”
言毕,他引着青羽,快步来到客店二层一间装潢雅致的客房。
等生上火,前后忙活好一通,长生才得空落座在青羽对面。
小小的四方桌隔在两人之间,长生注意到她皙白的面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不知是酒意熏染,还是室内保暖起了作用。
与此同时,青羽也正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他。
温和似水的目光最后投落在他额头正中,那是一小片磕碰摩擦出的红晕,皴皴的,映着周围光洁的皮肤,颇有些刺目。
她将长生拉至自己身旁坐下,起手催动真元,在指尖汇聚出一团淡白的光,然后袖摆轻
扬,一点点抚过他受伤的前额。
长生显然没有受过这等待遇,很有些受宠若惊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她看。
过了会儿,他垂头小声道:“师父,我若做错什么,您只管骂我,万不要再说方才的话……”
青羽心中愧疚良多,口中却佯作埋怨:“这么大的人了,净耍孩子脾气。从前那两人不让我省心,现在还得顾念个小的,若你再想一出是一出,为师哪里还有清闲的时候。”
长生找不到好的措辞,不敢再轻易提及让她生气的话。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道:“师父,睿王殿下贵为皇子,立身宫闱,挟势弄权之事必定熟路轻辙,您切莫被他骗了。”
青羽料他不晓得李兆一路来的作为,会有成见也是正常,于是和气地劝慰:“你二人多少有些误会,他就那副样子,不用放在心上。”
她越这么说,长生越觉得不安,保不准李兆也是摸透了青羽的脾性,才会肆无忌惮的故意取闹。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长生迎上前,开了门,只见掌柜包裹严实的站在外头。他紧了紧厚厚的棉袍,动作间抖落一地浮雪,弓腰搓手笑吟吟道:“打扰了客官,小的多嘴问一句,外头雪下大了,二位还要急着赶路吗?不如在小店歇息一宿,等明日雪停了再走?”
长生少思片刻,从腰间取出一锭雪花银递给他:“劳烦再开一间上房。”
因为大雪封路,店里已经数日未有开张,掌柜不过例行一问,没想竟也有好生意上门,喜滋滋接过银子,连声点头:“没问题没问题……小的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就不打扰二位相叙了。”
送走老板,长生转到里间,重坐回青羽身畔:“外头雪正大,为免师父受寒,今夜暂且委屈您在此将就一宿。等明日雪停了,弟子再送师父回去,可以么?”
门窗紧闭的屋子比外界温度本就高上许多,加之还有炭火取暖,青羽被冻到僵冷的四肢,开始逐渐恢复知觉。
如此一来,醉意便更加猖狂。方才还能好好与长生坐着攀谈,一转身的功夫,就已撑不住,神情靡靡地伏在了桌上。
这情形,也只能留下歇息一晚了。
长生见状,摇头失笑:“师父,我先扶你去歇会儿。”
“嗯。”她吃力的抬抬眼皮,口中喃喃。
自进屋起,青羽虽打下了帽子,但氅衣一直都还披在身上。搀她走至榻边,长生也没多思量,下意识伸出手,就要帮她解去领前的绳结。
指尖刚碰到系带,青羽却猛地睁眼,反手将他的手握住,虚晃着身形,噙笑低语道:“我自己来。”
许是因为醉着,她说话显得有些气力不足,且声音又低,听在长生耳中就似绵软地轻哼,柔柔曼曼,仿佛携着千回百转的余音。
忘了是如何接过的氅衣,再转头过来,青羽已经歪头倒在床边熟睡了过去。
长生像从前一样,熟练的收拾好一切,直至走出门去,仍只觉得体内似有团火,从刚刚她碰触过的手背,一直烧至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