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都是老一套,没甚新奇的玩意儿。可巧在母妃那看到一条珊瑚手串,胜在颜色鲜亮,带回来来给你玩玩儿。”李兆从怀里拿出手串,递过去。
论价值与稀有程度,这串珠怎么也比不上先前他精挑细选的那些。可李兆第一眼见到它,就动了心。想起青羽只穿过一次的红衣,也跟其一样,鲜明晃眼,使人神摇意夺。
青羽笔直坐着,双手平放于两膝上,模样颇有些像古板的夫子训示顽徒。她轻眼扫过李兆掌心的手串,有气无力道:“不用费心思来讨好我。李兆,我之所以留下来,不过是为了偿还欠你的人情……我很累,没功夫陪你玩儿你敬我爱的游戏,为什么不能简单一点儿,这样你我都能轻松一些。”
李兆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上一刻,他还在乐呵呵的献宝,转眼就被人拿冰水往身上泼。
酒是彻底醒了,正因此才更加深了心里的酸涩,他攥紧手心,愣沉许久才小声地说:“你今天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早上出门前不是还好好的,无端说这些话来做什么……”
他有些茫然,不明白好好的相处关系,怎么忽然就疏离起来。
“是我打扰到你休息了是不是,我只是担心你,既然你没事,那我先回去了……”
他微晃了**子,垂头黯然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你能留下来我已经很开心了……你不喜欢的,往后我不做就是。”把珊瑚手串揣进怀里,李兆下意识往上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明明这里伤都好了,怎么还跟漏风似的,凉津津呢。
他不再吭声,携着落寞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围墙后。
朗月清风,天涯旧恨,好景万般无人看,年年今日,谙尽愁滋味。
九转星云阵直到最后也没能开启,否则青羽现在,也不会安然无损的坐在月下回溯往事。
近来她时常回顾自己的生平所为,似乎从少年开始,就已陷入成事不足的怪圈。所有指天为誓许下的承诺,到最后都崩解在光阴的罅隙中,无影无踪。
她试图开启禁制,却不小心被戍守的入侵者发现打断。
决心引颈赴死,偏又在李凤卿的力保下留全性命。
知晓姐姐死因的她悲愤难抑,曾用尽全力将匕首刺入狠心人的心脏。可天不开眼,居然叫他逃过死劫,到现在还活得清闲安逸……
还有为护她身受重伤的弟弟,未想那日匆匆一别,之后竟再也没能相见。
起初几年她没日没夜的找,从满怀希望,到一次次期望落空,时间磨去了她身上一切锐利的棱角,越到后来,越不敢轻易触碰这段困顿的记忆。
空冥山求道,令她重获新生。
深埋从前,忘却己过,全凭天命难违的自我欺骗,青羽换来了长达百年的心安理得。
直到……洛笙的出现。
苟且偷生,正是她一直以来的真实处境。
那个因她一时不忍被捡回来,却又弃之不顾的人,如果知道自己正完成的事,是在弥补一个软弱的背叛者犯下的罪……不知他是否还会坚定的,将她视作心完美无缺的人……
***
李兆坐在灯下,反复摩挲着那串红珊瑚手串,眉眼一片愁郁。
每逢宴聚,总少不了被太后和母妃念叨成亲的事。往常他倒没什么主意,觉得娶个世家名门回府也好。安了长者的心,自己也落得耳根清净,至于会否影响他在外头适情率意,从来都不在小王爷的考虑范围内。
有趣的是,正主不嫌弃,反倒是她们将京城闺秀斟酌来去,说这个不行,那个又不配,以致回回都没了下文。
今日中秋宴上,且又提了这档事儿。与先前反应不同,他也不知怎么回事,母妃刚一开口,他就跟遭辱没了似的,连听都不愿往下听。
现在想来,似乎当时脑中想的,全是那一个人的身影。
如果不是清楚她的身份,李兆真要叹服她耍弄人心的手段。只言片语,一会儿捧的人欣喜若狂,一会儿又伤人啮心,不留情面的大肆践踏。
到底是怎么会觉得她柔弱的,明明冷的像块儿冰,煨不热,暖不化。恨得人牙根发痒,忍不住想把她拆裹入腹,一泄心头怨愤。
可若真把她生吞了,谁又来骂他榆木脑袋笨如猪,谁又会送花给他赔不是呢……
一个人思来想去大半天,得到结果就是——男人嘛,最重要得豁达大度,岂能因为女子数落两句就窝火憋气,义愤填膺!只当她精神不济,内力耗损严重便是了。
不过话说回来,夜里看她确实有些少气懒言,神思倦怠。往常讲起划清界限的话,可都是中气十足,嫌弃心藏也藏不住的,别真是强行运功伤了身体……
回味过来的李兆,心念一动,暗骂自己怎么没想到这层。如此也忒没眼力界儿了,能不被她责斥么。
于是,长腿迈开来,一路疾步到青羽院外,歪头贼眉鼠眼地往里偷瞟。
反正看一眼又不会死人,确认她无事安歇后,再走不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