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贰柒舍里上得了台面的也就只有宁洁见。孟星叙在饭堂里吃饭,偶然听见两个考官在议论,说有个叫宁洁见的考生礼法与术数皆是满分,是个可塑之才。
对于这一点,孟星叙倒是觉得在意料之中,确实纸卷上的考试完全难不倒宁洁见,样样第一根本不在话下,只是偏武试的项就不一定了。
第三项考的就是骑马,在校场内进行。第一日清早先考的都是贵族少年,之后才轮到普通的观澜学子。纸卷考试只由钦差监考,而到校场试炼,学子有幸就能在陛下面前大展身手。
孟星叙已有很多天不曾见到萧翎,萧翎作为被点名要求同来的臣子,陛下亲临后都是待在陛下的身边做事。那日孟星叙终于在校场见到了他。刚好有个贵族少年从马上掉下来摔伤了背,萧翎领着几个随行的御医围在他身边查看伤势。
那少年疼得连声音都带了哭腔,混乱之中萧翎的声音格外清晰。萧翎一直温柔安慰着,让那少年逐渐冷静下来。
孟星叙远远看着心里就有些不爽。不过是摔一下,未免也太娇气了,竟然还要萧翎安抚。萧翎是他爹吗?
后来那少年就被抬走了,而萧翎还留在校场与后来的几个少年说话,似是在叮嘱他们骑马时注意平安。
同窗里有人道:“那就是萧大人。”
另一人道:“听说萧大人是文武全才,当年观澜书院六场试炼场场都夺第一,也是一段传奇,却不知为何这么多年他只做了个从四品上的文官。”
先前的那人回道:“或许是因为才华横溢的人也不见得会做官。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都做得完美无缺。”
孟星叙下意识就想反驳,却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人说:“你放屁,萧大人那是不稀罕做高官。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是庸俗之人?”
孟星叙回过头去,又看到了赵禄那个猪头。赵禄站在一群狗腿子间,盛气凌人道:“你们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萧大人这种天资聪颖的人,若是他有心,怎么会有他办不成的事情?”
宁瑛见脸上的伤还没好,青的紫的都有。他赶紧逢迎拍马:“老大说得在理。”
话倒是好话,但是从赵禄口中说出,孟星叙就是觉得很不顺耳,甚至还想挑个刺。那两个人见插话的是赵禄,也不敢发作,默默无言了。
冬瓜嘴里“
嘶”了一声,他搭上孟星叙的肩膀道:“这赵禄的脑子是有病?他怎么一天到晚帮舅舅说话?又不是他舅舅,他多什么嘴。”
孟星叙也这么觉得,哪天实在看不顺眼就过去拍着他的猪脑问问:“你舅舅我舅舅?要你出头?”
孟星叙转念一想,陷入了沉思。萧翎这么多年都还只是个秘书少监,或许真是无心于高官厚禄,否则凭他的才能,在仕途上不可能从此却步。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孟星叙却想不通。
萧翎的眼中是雾,心思是云。冬瓜说他难以看透,孟星叙也同样不能懂。
孟星叙那一边的人早就换上了骑马装,被领去叩见陛下时,仍是被宦官告诫不可直视君王,加上隔了一个高台,虽是大白天,直到最后退下,孟星叙到底还是没看清帝王长的什么模样。是魁梧是清瘦,是黧黑是白净,面相是蔼然还是威严。
总看不见人脸,孟星叙一听到“陛下”两个字,脑海里就容易浮现出一张生着长眼和鹰钩鼻的方脸——他想象中的陛下就是这个模样。
等贵族少年尽数离场,他们也就要准备上场了。萧翎照例叮嘱了几句,要他们多加小心。平常学子知道是例行说的话,都没太在意,也就只有赵禄自作多情地回应,让萧大人放心。
孟星叙忍不住想让他清醒清醒。冬瓜在一旁嫌弃道:“他把脑瓜摔开了,舅舅都不见得会多在意。”
孟星叙被这等话语惊艳,赞叹道:“冬瓜,听你说话真是越来越舒服了。如果我身边都是你这样的人,我愿意在这个世上多活几年。”
冬瓜有些不好意思,憨笑道:“是吗?”
孟星叙道:“必须是。”
……
骑马这一项,书院本是只想请陛下看完贵族少年们的表现,之后便可由各位钦差大臣代为监考,全看陛下的兴致。而这日贵族少年退场后,陛下在校场的高位上岿然不动,似是要坚持看完全程。
事实上查学对骑马的要求并不高,也没有存心要为难学子的意思,但总是状况百出。最先上场的贵族少年里就有几个受伤的。
孟星叙候场时,萧翎就站在他的身侧。萧翎要他小心,趁着四下无人注意,悄悄塞给他一对护膝。他还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知道了,听都听烦了。
其实他早带了护膝。
冬瓜不知跑到哪个角落围观考试去了,孟星叙连炫耀的机会都没有。他走到角落想换上新护膝,一抬头却看到了人群里的宁洁见。他并未像别的学子那样交头接耳,只是望着校场里策马扬鞭的少年们出神。
他这个神情分明就是在紧张,孟星叙太了解他了。孟星叙也知道这是宁洁见最没有把握的一项,于是径直走过去,将萧翎给的护膝塞到了他手里:“书院给的护膝戴着不大舒服,你试试看这个,文武双全的萧大人亲自挑的。”
“萧大人给你的护膝,你给我做什么?”宁洁见的脸上还是看不出情绪。不知是不是孟星叙的错觉,阳光下他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小爷我用不上,我的护膝自然是要用常年跟随我的那一对。”孟星叙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