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西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冬日早晨十点钟左右的山林里,弥漫着清新得使人鼻子发痒的空气,习惯了伦敦劣质空气的鼻子一时间还真有点水土不服,谌西小心的吸着气,洗漱过穿好衣服走下楼,穿过空旷的堂屋以及旁边拿来作餐厅的小厢房,非色果然在厨房里,他默默坐在灶前发呆,眼睛盯着炉灶里的火光,那火燃得正旺,燃烧的树枝不时发出“噼泼”的响声,火光印在他额头上,让他带点憔悴之色的脸显得温暖生动,谌西慢慢走到他的侧后方,他敏感的查觉到那种细微的脚步声,立刻转过头站起身,“你醒了?”他有点羞赧的向谌西笑,“其实还可以多睡会儿,你昨晚的样子累坏了。”谌西走到他身边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在他左脸颊上轻轻wen了一下,“早安。”他微笑地再一次wen了他的右脸颊,“我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现在又有点饿了。”他看看他的脸,说:“倒是你,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吗?是不是我影响你了?”“怎么会。”非色从他身前绕到灶边去,揭开锅盖看里面煮的东西,“你一晚上就变了两次姿势,其他时间都没怎么动过。”“是吗?”谌西也走过去往锅里看,“你煮了什么?”他稍一沉吟:“这么说,你一晚上都在看我睡觉?……”那该死的烧灼感又来了,非色垂着头,装作没听见谌西说话,他从锅里把煮好的腊骨头汤盛上来备用,然后放白水开始煮面条,面条是布家岩村的人自制的手工面,用没去壳儿的小麦做的,呈一种天然的浅麻色,煮起来就能闻到浓郁的麦香味儿,谌西站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非色偶然回头看见他发亮的眼睛,不禁笑了,“马上就好。”他边说着边往碗里放准备好的作料,把面条捞上来,加青花椒之前他犹豫了一下,放了几颗在手心,送到谌西面前,“你喜欢花椒的味道吗?闻一下,看看要不要放。”谌西低头凑到他的掌心闻了一下,说:“这么香!”他深呼吸了一下,“多放点儿。”“好。”非色抿嘴笑了,抓了一小把分放在两个碗里,然后把倒在锅里重新烧开的骨头汤盛起来淋在花椒上,空气中的香味更浓了,谌西想帮忙把碗端去厢房,非色说:“很烫,你去坐,我来。”
这大概是谌西二十六年来吃过最美味的面条,他觉得自己绝不是因为某些显而易见的情感因素有所夸大,客观上就是好吃,青花椒真是一种神仙调味品,它的香味高雅迷人,与腊骨头的肉香混在一起,相得益彰,极为勾引食欲。非色不知道谌西能否吃辣,放了一小瓶布大婶的剁辣椒在桌上,告诉他如果要吃就自己放,结果两个人一起吃了差不多小半瓶,谌西吃得不比非色少,非色惊讶的看着他,谌西笑着说:“我从小跟着我妈妈吃辣,我妈妈祖籍云南,她说那边的人大都喜欢吃辣椒。”
吃过早饭,谌西帮非色收拾好厨房,看了看外面天色,说:“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非色上楼找了针织帽和大围巾,各自戴上一套出门了,他们像汪小田来的那次一样往山上走,今天的太阳有点要出不出的,风比昨天大了,所以感觉更冷些。走了几步,谌西停在院子里,“等一下,”他说。非色看着他变戏法似的从内服口袋里掏出一双红色手套,有点旧,还有一股隐约的樟脑味。谌西拿起他的手,把手套套上去,大小正好,“物归原主。”他说,把非色的双手举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非色盯着自己的双手,那不是一种特别鲜艳张扬的红,它的浓烈是不动声色的,收敛的,薰然而沉郁,在剔透白雪的映衬下,那红色好似浸染了一层催人泪下的缠绵况味,非色鼻头发酸,湿意涌进了他的眼眶,他仰起头来,忍住眼泪。
风变得更大,太阳干脆躲在云里不露头了,谌西用围巾把非色的脸包起来,“够冷的啊!”他说,“这里真的不是西伯利亚?”非色忍不住一笑,被自己生生憋住的泪水呛住了,他撩起围巾一角胡乱擦了擦眼角,说:“咱们回屋里去吧。”“我们刚出门呢!”谌西说:“我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多的是时间可以看,”非色拉他的手腕,“今天风大,一会儿气温会更低,先回屋。”谌西被非色拉回屋子里,非色关好门,上二楼去把小厅的炭火拨旺了,“坐下吧。”他把站着一直看他的谌西按坐在沙发上,“现在说说,我十年前弄丢的东西,为什么在你那里?”
谌西坐下,将自己的头微微仰靠在沙发背上,他把挨在身边坐下的非色轻轻揽向自己,让他的头靠在自己左肩上。“非色”他轻轻唤他的名字,“这名字真特别。但十年前,在爱丁堡,我甚至没有勇气打听你的名字。”他用手指轻轻梳理一缕垂到他额前的头发,“非色,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非色侧过头看着谌西,“十年前,到现在差不多应该十一年了吧?8月份,那个月爱丁堡的雨水可真多,可是戏剧节期间街上仍然人满为患,妈妈给了我一张18日晚上的演出票,那是个小剧场,不太有名,我妈妈在那儿工作,除了写剧本,还安排一些联络接待事宜,她告诉我有一个从伦敦来的高中生戏剧社要在她们剧场演出,问我想不想去看同龄人的话剧。”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配合着命运在这里打了一个节点,然后他继续说:“18号那天,我本来感冒了,发起了低烧,头有点疼,妈妈说要么就算了,不去了吧。我坚持要去,说不清为什么……把妈妈买给我的大毛衣穿上,还找出一条有点厚的裤子,苏格兰的八月依然像冬天,一出门感觉被冷风吹透了。”非色嘴角漾起了笑纹,“其实我有点难受,但是为了让妈妈放心,我装作没事的样子。”
“Leann居然是你妈妈?!”谌西一直没有打断他,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捏住自己的一根手指,“我当时为什么就没能产生一点联想?现在回想起来,明明你们这么像!”非色安抚的冲他笑笑,“很正常啊,谁能联想到那么多?”“你那时生病了啊……是不是一结束就回家了?难怪后来我找不到你。”谌西凑近他吻了吻他的嘴角,非色看了他一眼,小声问:“你总是这么亲别人吗?”谌西摇头,“除了礼节性的,我没有亲过别人。”他忽然想起那次在老板的郊外别墅与Jeremy的赌气之吻,决定忽略它,用食指轻抚了一下非色的唇,“我的初吻昨晚送给你了。”非色扭过头把脸微微埋进沙发背,他想起来昨晚旖旎的吻,心里火辣辣的,该死的烧灼感,“希斯克利夫,我念初二的时候看过《呼啸山庄》,我喜欢那本书,当你一出场,我就……被吸引了,就是有点像中了某种迷幻剂,或者第一次xidu,我不知道,反正一瞬间我就无法从台上的希斯克利夫身上移开目光了,其他演员好像成为了道具,只有你一个人在那里。”谌西笑着看他,“看来希斯克利夫是过于英俊了!都不像书里的那个疯子啦?”“那个妆容可算不上特别英俊,”非色认真的说:“或者英不英俊并不重要。只要那种疯狂,你可能不自知的,带着毁灭的疯狂,以及绝望,你身上有一种天生的脆弱感。后来我想,一个人身上如果散发出末世的气息,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迷人。当天,我看得出来,不止我,还有很多人被迷惑了,尤其是,当希斯克利夫卸掉舞台妆再次出场的时候……”“可是卸妆后,希斯克利夫就卸掉疯狂了啊,希斯克利夫变成了我。”“是的。”非色调转目光,看向虚空中的某个点,他不太敢看谌西,仿佛看着他就会让他的话羞于出口,“变成了你,这太要命了,这下轮到台下的人发狂了。”
非色回想起观众席的惊呼,口哨声,小小的sao动,台上中国男孩平静的脸,那是他见过最令人怦然心动的少年,他不禁微笑起来。
谌西直起身体,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非色的下巴,用力把他的脸转向自己,“所以你对希斯克利夫一见钟情?”他眼神灼灼“他有什么值得迷恋的?不过是个疯子。”“啊?”非色惊奇的看着他,“希斯克利夫不就是你吗?”“当然不是!”谌西抿紧了嘴角,“我是我,希斯克利夫是希斯克利夫。”“我还没说完呢!”非色挣扎了一下,“你摘下假发套,洗掉那些妆底之后,重新走上台,我听见后面有观众叫了起来,‘这是一个亚洲男孩’,他们兴奋的说着。可在我心里,我能确信,这不仅是一个亚洲男孩,这更是一个中国男孩。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能认出来,不是日本,不是新加坡,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只能是一个中国男孩。”“噢,中国人有什么不一样吗?”谌西沉思的问:“具体特征?”“我也不是太清楚,但感觉是不一样的。”非色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本人跟希斯克利夫这个角色的反差。”谌西注意到非色的眼眸不同寻常的亮起来,“谁也不能想到,那男孩看上去冷淡、内敛,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斯文极了,完全没有一丝疯狂暴戾的痕迹,刚刚那个浑身弥漫死亡阴影的希斯克利夫怎么可能是他?”非色喘一口气,继续道:“况且,接下来那男孩演奏大提琴的样子,太美了,怎么形容呢?沉郁,忧伤,柔情,让人想哭。”“那本来就是一支忧伤的曲子。”谌西盯着他的眼眸,“你是因为这支曲子爱上我的吗?还是因为希斯克利夫?”他这样一问,非色也产生了一点疑惑,他不太确定的摇摇头,“哪能分得清呢?应该都有吧,这是一个过程,但整个过程都是你啊。”谌西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这个说法好像比较能够说服我。”他笑着用脸蹭了一下非色的头发,“不然,我会一直嫉妒希斯克利夫。”
非色微微张大了嘴,他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总带着点笑意的男青年,在骨子里似乎有一些强势和霸道,与他记忆中看起来疏离却文雅的少年有些许出入。他并不知道,谌西这一日半以来在他面前的样子,已与他平日的样子大相径庭,如果让他的家人或者同事看见,定然大吃一惊。在父母、老师和上司眼中那个沉默安静,在情感上总是显得被动的谌西犹如被施了魔法一般,在非色面前,变得主动,坦率,容易亲近,爱好肌/肤相qin,有时候甚至有点小调皮。
谌西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觉得是脑袋里富裕的多巴胺发生了作用,也是非色的可爱发生了作用。是啊,非色在他眼里就是可爱的,这是一种与年龄和行为都不太有关的可爱,令他有一种想要疼爱、保护、时刻把他护在怀里的渴望,就像十年来他一直渴望的那样,在他眼里,非色一直是那个在八月穿着厚重红毛衣的少年,坐在离舞台很近的第一排观众席正中,睁着一双富有神采的大眼睛,眸子比周围的灯光还要亮,那个时刻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少年脸上的忧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动人的光辉与明亮。
“‘风眼’在你妈妈工作的剧场演出那一场话剧之前,”谌西把非色放在他身边的右手手指捉起来,放到唇边一一啄wen,“我就见过你了。”非色不由自主缩回了手,坐直身体盯着旁边的男青年,谌西执著的捉回他的手,“你不是问我手套的事吗?难道你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弄丢的它们?”非色想了想,“当然是在冬天了,不过……”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不会告诉我,”他咽了下口水,“你也去过那一家……“怀乡”咖啡店?”“Homesick。”谌西的神情变得寥远而柔和,他陷入了回忆,“小时候,基本上只要有假期,我就在那里,有时会上中间的小舞台为客人拉大提琴。”非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谌西继续道:“那是我大嫂经营的咖啡馆。”
非色一下子埋下头去,他抓住自己的头发,忍不住低低哀鸣了一声:“我为什么没有在那儿见过你?自从发现了“怀乡”,差不多有两三个月时间,我每个周末下午都去那儿呆上一阵儿。”“你根本不看别人!”谌西说:“那年12月份的时候我在爱丁堡度圣诞假,你总是坐在靠窗的一个角落里,心事重重的看外面的街道。最开始我可能是被你的不快乐吸引住了,不由自主观察你,大概有一个星期,你每天都来,我就连续观察你,慢慢我就没法把你从脑子里抹去了。圣诞假期间我几乎天天泡在咖啡馆,哪儿也不去,因为你天天在那里坐着,同样哪儿也不去。但你从不注意其他人,眼光一直向着外面,那段时间我总是主动上台去拉大提琴,下意识中想吸引你的注意,但你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世界好像都与你无关。”非色抬头看他,谌西继续道:“过完圣诞假我必须回伦敦上学,但紧接着的那个周末我又鬼使神差的去了爱丁堡,陪你在咖啡馆坐了两个下午,然后又回伦敦上学。接下去的三个月,为了不使家人疑心,我报名了爱丁堡一家著名话剧演出机构的表演训练班,每个周末坐五小时夜间火车去爱丁堡,上午到剧院上半天课,下午去咖啡馆陪你傻坐着。你依然不看身边的人,只看外面的街道。”谌西苦笑起来,捏了捏非色的鼻头,“街道有那么好看吗?”
非色眼里升起了雾气,“伦敦离爱丁堡有400多英里吧?妈妈带我去过几次伦敦,我记得火车票很贵。”“是的,如果提前预购会便宜很多,所以那段时间我总是为了预定火车票绞尽脑汁……偶尔也能买到一些小航空公司打折很厉害的飞机票。”谌西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别这样看着我,让我先讲完。”他调离了视线,“我虽然缺乏勇气去跟你搭话,但是每个周末都感到幸福,你时常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那个红色真美……我满足于这样的时光,以为会这样持续一辈子。而且,有一个周末我拿到了你的手套,和你身上的红毛衣一模一样的颜色,我比得到了任何珍宝还要开心。知道吗?其实我一直看着你,可以提醒你手套丢下了,但我没有那样做。”
“大概拿到手套我兴奋过头了,结果乐极生悲,拿到手套后的下一个周末,你就消失不见了。”谌西用两只手去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我特别后悔,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去认识你,找你说话,或者追出去把你丢下的东西还给你,也可以是一次搭话的机会。”非色一直安静的听着,这会儿忍不住去握了握谌西的手,谌西反手握住他,“我以为一切就此结束了,那神魂颠倒的三个月就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你在我的梦里走失了。”谌西看着他与非色交握的手,“直到8月,我们学校的话剧社去爱丁堡演出,我竟然在观众席一眼看到了你,因为你依然穿着那件厚重的红色毛衣……不,即便你不穿那个毛衣,我也能一眼看见你,我确信这一点。”
“表演的时候,我老是忍不住想看你,一直在分心,很幸运没有人看出来。但是等表演结束,我从后台出来,你就又一次消失不见了,当时还有不少观众,年轻的男孩子女孩子等在出口要求与演员合照,但是没有你,我被人拉着拍了无数张照片,差不多快疯了,我后来在剧院外面的广场和邻近的街道来回走了一两个小时,风冷极了,后来还下了点雨,当所有人都散去,你也从此不再出现。这一回,我知道,你是真正的从我生活里消失了。”
“我去拿杯水来,”非色忽然站起身,他的悲伤无所遁形,急于做点什么来掩饰,这个时候,他不想在谌西面前展现脆弱,徒惹伤感与悔恨。故事进行到这里,在那一场演出结束之后,就是十年的分离,十年各自生相思,十年心意两不知,还有什么比这样的错过更叫人意难平的呢?
谌西一把握住了非色的手臂,“别走!”他厉声说,“哪儿也不要去。”非色几乎吓了一跳,回忆的焦躁转移到了现实中,谌西因为陷入往事而乱了方寸,非色没有犹豫,立即投到他怀里,双手握住他的肩膀,………………………………………………………………………………………………………………shengluebufen,等我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大家看到………………
山里的冬日是如此的寒冷,气温相较前一天似乎又下降了,然而两个人的身/体热得不可思议,谌西的背部,腰/窝、胸/腹以及tun部罩了一层蜜金色的微光,匀称的肌rou覆盖一层薄薄的汗水,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惊人的湿/淋淋的xing感,非色同样出了汗,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集体发着高热,他抬了抬胳膊,动了动腰肢,发现自己的身体既沉重又轻飘,仿佛这一具zy过度的r体不再是自己的一部分,而只是他获得kl的某种工具,用完之后被暂时丢弃一边。谌西tang倒在非色的一侧轻轻chuanxi,他把手臂从非色hou颈下绕过去,把他lou到自己huai里,非色侧身轻轻chumo谌西的脸和湿润的黑发,他摸到炽re的鼻息,慢慢变凉的汗水,拉上beizi把两个人裹在一起,谌西凑近去wen他,在他chun上轻轻simo,一会儿又把lian埋到他的侧颈去,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味道的吗?”谌西捏一下非色温暖的耳廓,轻柔的声线在他耳边低哑着,“青花椒的味道。”
非色轻轻的笑,“青花椒是什么味道?”
“销魂蚀骨,”谌西han住他的耳垂,呼吸丝丝缕缕勾chan磨人,“品之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