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音笑一笑，没有否认，却也没说赞同。他只是朝着女孩挥挥手，转身去纪川的办公室找人去。

有些事情在有些时候，确实无法用双眼窥探到背后的秘密，可人类的直觉在此时会起到巨大的辅助作用。沈希音眼神镇静，脚步却迈的匆忙——他太想问一问纪川这几天在做什么了，正巧找不到什么理由。同事的话倒是给了他一个拨云开月的指点：管你什么理由，我通通都归纳成正常关心同事，共建和谐工作环境。

办公室近在眼前，只要再上前迈出一步，自动门自动识别他的身份，将会为他敞开里头的世界。他抬起头来，盯着办公室旁浅绿色墙壁上的那行字，上头写着咨询时间和流程，右下角还落着一个笔记俊秀的签名，那是纪川的名字与字迹。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沈希音暗自想：之前才决定好的要向前看呢？只是正常的人际交流，总不能换成别人可以，换成想要重归于正常关系的前男友就不行了吧？前几天不还好端端的和他聊了天，甚至观赏了一下他难得一见的无措模样吗？乔柔的处境那样困难，不还是决定抛下过往向前看了吗？要是自己再这么间歇性怂下去，怕是以后迟早睡眠不稳，精神衰弱。

门敞开的一瞬间，他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呼吸，大脑却对此举动一片茫然，可很快就意识到为什么如此小心翼翼——办公桌上趴着一个身影，分明就是睡着了的纪川。

办公室内温度不低，空调正安逸的输送着暖风，可纪川连外套都没脱掉，露出的半边脸上唇色发白，沈希音只有走上前去，离他稍稍近些，才能看见他眼下的一圈乌青，眼睫覆在其上不安分的颤动，似乎是梦到什么叫人不安的噩梦。

办公桌上是摊开的文件，沈希音大致扫了一眼，多数都与工作有关，可唯独有一份用红笔勾画过的资料实在是显眼，他忍不住将那张纸抽出来，想要仔细看看是什么。

桌上的向日葵耷拉着枝叶，沈希音胡思乱想，想到昨天新买了一批类似的玩偶，可纪川好像没有要，还是坚持用这盆不灵光的向日葵。咨询室里的那一盆换成了含羞草，从灵敏性来看倒是比向日葵强得多，也有样式更好看的玫瑰或蔷薇，可纪川仍然选择了他这盆老旧的向日葵。

他坐在纪川身边的空椅子上，手上还捏着资料。前台没有提前通知他们有什么预约，电话铃声也没有响起，或许纪川可以这样难得清闲的睡上一下午，在梦里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

整个空间都静悄悄，沈希音能听见呼吸声交错起伏，能看见未干的彩墨痕迹蹭在白纸边缘。他凝视着纪川熟睡中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哪怕是在交往，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沈希音兴致勃勃的挑起话题，而纪川无论疲困与否，都专注的将目光投向他的眼中。

这样的意识让沈希音有些坐立难安，他迫切的想要回到过去证明什么，又觉得实在是多此一举。与此同时，像是晴空霹雳般的一道念想极速从他的脑海闪过，可这念头消逝的实在太快，以至于他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胡思乱想，是不是真的想到了问题的根源。

他偏过头，看着纪川的鼻梁与眉眼，在一片静谧的氛围中，那道闪电又从他的脑海划过。这一次，他及时挽留住了雷电的余光，手上还紧握着光尾的余温，滚烫而酥麻。

“我还是这样。”他的气音哽在喉头，几经酝酿后被封藏在心中，“说是无所谓，其实根本就是两回事——”

纵使他对梦一样美好而虚幻的过往释怀，可不代表他将其中的感情全都回收完毕。往事固然已无法再牵连他的每一寸神经，无法再使他如同窒息般感到痛苦，可纪川这个人却不一样。纪川于他而言，代表着最浪漫的少年回忆，却能在碎落一地的银镜中再一次凝成一个完整的个体，将他的视线毫无察觉的占据。

说来实在有趣，人与事竟然被他在意识中无知觉的分割开来，又不自觉的将一切都融为一体。

沈希音目光放空，不知自己的视线是落在哪里：可能是纪川鬓边的发梢，可能是折叠整齐的领口，也有可能是劲瘦修长的手指上。纪川仍旧没有丝毫会醒来的迹象，他在心中感叹着难得的悠闲，许愿能让这样的时间走得再慢一些。

“我早该想到的。”沈希音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胸口响起，有些苦涩，但好在并不沉闷，“从头再来一次的话，会不会和之前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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