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但是我想先整理一下贺湫这件事的资料。”沈希音手上动作不停,调出电子文档,“八成是要长期追踪了,所以我想先做好记录,以后定时定点再记录也会方便点……”
他正说着,桌上的电子铃声“叮叮咚咚”的响起,里头传来纪川的声音:“来我办公室一下。”
平常都是纪川休息时来公用办公室溜达一圈,顺便看看杨衔秋有没有摸鱼,沈希音有没有哪里遇到工作问题,现在这样正儿八经的喊他去办公室,沈希音倒有些不习惯。
他站在纪川的办公室门口敲敲门,进门后还没想好开场白,纪川倒是主动开口,一开口就把沈希音吓得不轻:“贺湫今天凌晨从楼上跳了下来,现在还在医院。回头你写进度报告的时候,记得标注一下……”
“等等,等等。”沈希音诧异道,“他从楼上跳下来?……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发现的?”
“跳下来的时候,他的父母就联系医院了。医院了解到他最近在做咨询,所以又联系了我。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我担心你醒了之后很难睡着,就没有立刻联络你。”纪川将医院的证明递给沈希音,“二楼跳下的,还好楼层不高,骨折并且昏迷,过几天就会醒。”
沈希音接过医院证明,将一张薄纸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他——为什么要跳下去?”
“和父母起了争执。”纪川说,“具体原因我并不清楚,家长不肯多说,只说是争论中他情绪激动,趁着父母没有反应过来,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的父母现在在哪?”
“在医院陪护。”纪川叹息道,“我过去的时候,听见他们在商量给他取消补习班的事情,可能之后还会有休学手续需要办理。我建议他们请专业的心理学和教育学老师来进行一对一的疏导工作,他们也同意了。”
沈希音将证明重新放回纪川的桌上,手指紧扣着桌檐。他耷拉下毛茸茸的脑袋,肩膀也微微垂下,像是喃喃自语:“为什么一定要闹到这一步呢?明明可以提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我也有自我反思,是不是考虑的确实不周到。”纪川轻声说道,“是我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这段工作做下来,思维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一个死循环,总是想着按照常规步骤来就可以——询问、对话、开解……但有些事情并不只是这样能够解决,像是贺湫的父母,他们的脾性和认知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进行固化,并不只是我们说些漂亮话,自以为抓住痛处去激化两下就可以融解的。这次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贺湫目前的情况不太严重,经过这一次事件,家长反而会确切的顾虑到孩子的安慰,说不定是因祸得福。”
沈希音揉揉眼睛,没有说话。
“还记得我在纪川的家里,向他的母亲说过的那个女孩吗?”
“抑郁的那个孩子?”沈希音抬起头来,神色疲惫,“记得,那时候你也是实习生吧。”
“是,那件事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纪川松开身体,向后仰去。他闭上眼睛,好一会没有说话,像是在酝酿着委婉的用词,好将曾经说出口,“当时她才上高中,私下怀疑自己有抑郁倾向却已经三年。她求助于父母,可父母却责备她,说她只是矫情。同学也并不能理解她,甚至将她的心理问题拿出来开玩笑……她家境好,成绩好,从小都是别人所艳羡的对象,可最终选择跳下学校的十楼,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活着真难啊。”
“活着真难啊。”沈希音慢慢的、慢慢的重复一遍。他像是念叨给自己听,又像是对着那张空洞的医院证明诉说,“有千百人选择放弃,可仍然有数不尽的人选择继续活下去。”
桌上放着一盆新的向日葵,与咨询室里的那一株一模一样。此刻它也正垂着脑袋,枝叶有气无力的蜷缩起来,像是因为长期照射不到温暖的阳光而萎靡不振,哪怕听见办公室里有轻柔的人声,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欢喜的挥舞着绿葱葱的叶片。
沉默中响起一阵铃声,突兀的像是划破天光的雷电。纪川在恍然一刹后接起电话,那头似乎说了点什么,让纪川有些困惑,却并不意外。
“怎么了?”沈希音小声问,“是医院或者贺湫的父母打开的吗?”
“不,是有新的咨询者想来咨询。”纪川站起身,思考两秒钟后,决定带上沈希音,“一起去见见吧,这次是指名要咨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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