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一夜未睡的狐九双目无神的看着紧闭的门扉。
昨夜,那些百姓在火中挣扎哀嚎最终死去的场景隔着门在他眼前上演。
云台与云丛死得惨烈,一个身子被砍烂了,一个被削去头颅。
最令人心惊的是,云丛被削去头颅后还朝前走了几步,一剑刺入那兵匪的胸膛,尸身才轰然倒下。
他的头落的地方正好是起火的方向,眼睁睁的看着烈火连成一片,最后将一切化为乌有。
狐九想到了青丘。
噩梦里的青丘也是那样,天崩地裂,狐族四散奔逃,最终都逃不过被滚滚熔岩吞没的命运。
面对这场动荡三界的浩劫,狐九与宇文渊就像是那佩刀与佩剑的兄弟二人一样。
一腔孤勇,无力回天。
而昆仑穹顶之上的神祖白凤,此时此刻更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前几天南山的雀童与狐九送来一个消息。说是上神墨枭前往昆仑代天帝请罪。
墨枭没有见到白凤。
大鹏说,他闭关了。
闭关前留下八个字的法旨:大浪淘沙,顺其自然。
想到这里,狐九的脖颈更痛了,这种痛感微不足道,却不能忽视。
狐九皱着眉头,像个凡人老爹似的捶了捶。回身的功夫看见了不知何时立在他身后的宇文渊。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不动声色的绕开了所有人,离开了那座小镇。
他们没有打扰那些执着的留在人间的死魂,来到了平安镇外的一座荒山边上。
“道士,这平安镇里的事你预备如何了结?”狐九坐在山边的石头上看着眼前的道士。
“因不知自己身死而徘徊人间为祟的死魂,只需看见自己的尸身,破了这股执念,便会离去了。”宇文渊回答道:“只是这些人死得太过惨烈,尸身又都不知去向的便有些难办了。可能会因为生前怨愤,化作怨灵。”
“那该如何处置?”狐九的神情有些犹豫。
“你若不想再管,我们就去弥陀山。”
“什么?为何不管了?”
“我看得出来,你在那里不舒服。”
宇文渊的话很平静,像一根落在水面上的羽毛一般,可它在狐九心里激起的水花一点也不小。
在狐九看来,宇文渊一直是个心怀天下的人。起初狐九觉得他这多管闲事的行为很蠢。究竟为什么要救那些与他素昧平生的人。
直到,狐九得到了那罐粽子糖,他才开始慢慢理解。
现在,他们站在一起,做了许许多多曾经在他看来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狐九原本以为,这救护苍生就是这个道士的全部。
他从没想过,这个凡人道士会告诉他:我可以为了你,不救苍生。
狐九理解了那句话,可他不明白为什么。
“不,我不舒服不是因为这里。”狐九如实回答:“关于去寻那些尸体,你可有什么头绪?”
宇文渊摇摇头:“并无。按理说,他们这样偏僻的村镇如此灭顶之灾,应该是无人收尸的。可我们沿途没有看到碰到任何尸骨的痕迹。即便被野兽吃光,也该剩些难以咀嚼的头颅,除非那夜之后有活下来的人,替他们收尸了。”
“我明白了。”
狐九展开手掌,凭空化出一张小小的幡旗。狐九讲幡旗抛到空中,幡旗越长越大。
狐九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额前狐族的妖印闪烁。
地面上黑烟滚滚,黑烟散去后,几十只小妖齐刷刷的伏在地上:“见过九尊!”
狐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那种小妖在这方圆百里的范围之内寻找坟山,乱葬岗,或者流民聚集的营地等等。
大约两个时辰后,一只颇有道行的山雀精飞了回来:“九尊,寻到流民营了。”
“他们是何处来的流民?”
“小妖我化成人形问过,他们是从…从平安镇里来的…”
宇文渊料得没错,那天夜里镇子里的人有些逃出生天了。
而留在原本镇子里的人都是罹难者。
按着那山雀精的指引,狐九与宇文渊御剑来至那座荒山里的流民营。
那里的流民虽说没有房屋,衣衫褴褛。可一个个精神尚好,面无菜色。
宇文渊拦住了一个正在挑柴的中年人,用二两银子换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半年前那场大火之后,那些死去的人被他们就地掩埋在了那些废墟的后院里,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集体逃进了荒山。老幼妇孺留守,男子去临城求援,最后靠着宇文家宗在临城派发的粮食活了下来直到今日。他们也曾想重返故土,可更多的人不愿再踏足那个伤心之地。
“那云台与云丛的尸身呢?”狐九的一句话,让那中年人将手中的银锭扔了回去。
“不知道!”中年人没好气的背起柴火转身离去。
“喂!他们两个为了护着你们赔了命,你们怎能如此呢!”
“他们两个,与那些贼人是一伙的!”中年人咬牙切齿的淬了一口,扬长而去了。
因为狐九问了云台与云丛的事,整个流民营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再与他两人搭话。
“真是莫名其妙。”狐九抱着肩膀,丝毫看不出他是刚刚那个号令群妖的青丘九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