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棘扯起了一抹微笑，因为觉得对面的人有些意思。“别说的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

简行也笑了笑，从容的继续说道，“我是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但我知道一个叫金楠的男孩子，他跟着一个叫周棘的雇佣兵从叙利亚来到中国。他应该是出生在叙以地区的一个亚裔家庭，我看过他的照片，和我身边的轻年没有什么区别。”

周棘依旧踩在孙启升肩上，就像踩着一只臭虫，他的目光凝视着简行，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揭开他心里的伤疤，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却依旧血流不止。

简行观察着周棘，对方没有喝止他揭露自己的伤口，简行虽然觉得有些残忍，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中国的国籍很难拿到，一切都不如事先设想的那么美好，但是经历过战乱和生死的人，所有的困难都不会成为阻碍。”简行把从方析那里得到的关于金楠的一些简单信息，展开成为了一本关于人生的故事，缓缓的说出来，说给曾经参与过这段人生的人听，也说给那些完全不知道在世界的一隅曾经有过金楠这么一个人的人听。

“一个没有国籍的人，要怎么在现今社会生活，我不清楚。不过可以想象他的艰难，不能入学，无法工作，甚至没有医疗保障，但这都不重要，因为金楠有周棘，相依为命、彼此依靠。直到……”简行停顿了下来，看着对面的周棘，他脸上的咬肌在收紧，表面的冷静恰恰说明了内心的激荡。

“直到，金楠生病了。”简行继续说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周棘放声大笑。

笑罢，他猛的站起身，孙启升终于被重重的踩到了脚下，微胖的身体抽搐着，旁边的人质们吓的大叫起来，有几个女孩子已经吓晕了过去，手腕挂在旁边的人手腕上，人就这样摊在了地上。

凌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手里的枪，一直双手举枪的姿势在这个时候仿佛没有一点疲惫，他眼前三米开外的那道玻璃门后，简行的背影就在那儿，那个站起的身影分外的扎眼。

“都给闭嘴！谁再发出声音，我就打死谁。”周棘阴狠的警告着陷入惊恐的人质们，然后冷冷的笑着看向简行，手里的枪轻轻的敲着腿侧，轻声道，“继续说。”

周棘起身的一瞬间，简行后背窜起了阵凉起，说不腿软是骗人的，但他知道身后有凌准，有特警队，他们相信他们。还有，他想把金楠的故事说完。

“金楠生病了，因为没有身份证、没有医疗保障，所以只能通过一些手段，花钱到私利医院看病。”简行说着，把目光移向了匍匐在地上，被周棘踩在脚下的孙启升，“因为某种原因，金楠成了罪恶交易的牺牲品。”

乔邺在车里听着简行说的一切，眉头越皱越紧，不只是乔邺，凌准和刘耀也都皱起了眉头，这个案子已经向着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了。

罪恶交易？什么交易？

一股恶寒从心底溢出来，富二代、医药公司代表、行政副院长，凌准咬紧了后槽牙，这特么还能是什么交易。

“一个没有国籍的人，不可能成为遗体捐赠者。”简行的声音很轻缓，可每一个字都刺痛了听到这句话的人。

周棘的笑变得苦涩，眼神透着悲伤，脚下的力量越发的沉重，孙启升因疼痛而拼命的挣扎起来，而他的挣扎激起的则是周棘更加强烈的恨。

“啊——”一声惨叫浑然响起。

简行不由一惊，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因为那个声音太凄厉太刺耳。

医院内部再次发生骚动，凌准和特警队员从玻璃门外看到人质分分崩溃瘫坐在地上，不由的都绷紧了神经。

周棘左手按下了一个小型遥控装置的按扭，孙启升立刻被脖子上的电圈电到全身抽搐白眼直翻，随后简行甚至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周棘的军靴是绝缘材质，所以他依旧踩在孙启升的背上，力道足以压断他的肋骨。

简行很清楚，现在周棘的愤怒已经达到了峰值，这说明简行对金楠故事的补完是正确的，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简行已经都清楚了。

曾经简行还在希望一切只是自己的脑洞，他甚至希望自己预估的一切都是错的，但很可惜。

“他们把金楠掏空了，再重新缝上，还给我，然后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对我说‘抱歉，我们没能救得了他。’”周棘的眼泪从脸上划过，滴在了孙启升的背上，洇入了他白色的大褂里，和他早已湿透衣衫的汗水混在了一起。

“虽然他们的行为很肮脏，但金楠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了，这也算是罪恶之外的好事吧。”

“哼。”周棘冷笑着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脚下用力碾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孙启升的后背，说道，“如果我告诉你，金楠根本没有生病，是他们一起谋杀了金楠，你还能说出刚才的话吗？”

简行的呼吸在那几秒钟里是停滞的，他仿佛被人用枕头迎面一击，不疼，但脑中却留下短暂的空白。

控制中心的车里，监听警员转头望向乔邺，这么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不知所措，而乔邺也是凝固了似的，沉默不语。

凌准和刘耀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彼此，但仅是几秒，他们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安全线外的现场，可是存于内心的难以置信几乎占据了他们的思考。

“这位顾问先生，你说的故事还有一些遗漏，我帮你补充完整吧。”周棘说着看向了简行身后的警察，说道，“外头的警察，我知道你们听得到。这里的人质，除了这个杂种和你们的顾问之外，我都可以放。……这不是跟你们谈条件，是让你们不要来打扰我跟顾问先生的‘聊天’。”

简行侧过头，看了一眼安全线后的凌准，轻轻的点了点头。

凌准接到简行的示意，对刘耀也点了一下头，刘耀给了安全线两边备战的特警队员手势，让他们后退一米。

简行深吸了一口气向瘫在地上的人质走去，这些人已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简行把其中的几个男医生扶起来，“快走吧。”

男医生脸上汗水和泪水已经糊了一脸，拼命点头，拉起身边还瘫在地上的同事，努力的往外走，二十一个人拖拖拽拽，花了快十分钟才走到玻璃门前，然后像身后有野兽追赶似的用力拍门。

周棘打开了玻璃门的一条缝隙，这些人质像忽然有了力量，争抢着往门外挤，当最后一女护士也挤出去之后，玻璃门再次被关上，所有的外界的自然声响都被隔绝了，世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