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安好?”江踏白微微笑道,但显然,此时的笑容不是李梨花愿意看到的。若不是被逼急了,她怎可能轻易收回布好的局,前来圆场。
李梨花将眉头一拧:“江白,为师原本以为给你时间,你总会成长起来。牧九和子信,哪一个不是为着未央宫着想?你无论选择哪一方,为师都有办法教你,如何让她为你所用。至于另一方,有的是安抚的方法。但是你……”
“但是我谁都没选,”江踏白接过她的话,“不仅如此,甚至还独断专行,企图赶走她们……师傅听到的,是这样的话吗?”
“你这是在辩解吗?”
“不是的,”她道,“这话没有错。师傅,我谁都没选,甚至连她们的计划都没有听到心里面去。”
“你……”李梨花眉头皱得更深,她终于明白她话中有话,“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看着李梨花,右手缓缓探向腰间,将佩在身上的麒麟剑扔到一旁。
“时隔多年,还请师傅赐教。”
她赤手空拳,仅以未央宫的武学面对这位昔日恩师。一出手,便是“一夜春风”的最后一式。
当“万树梨花”朝李梨花席卷而去时,李梨花亦以掌风相对。两人对上的那一刹那间,忽地掌力四散,掌门殿里高悬的红色幔帐被掌风所撼,纷纷掉落,如一片片落英。
李梨花一掌便化解了她的“万树梨花”,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她扬起声音:“江白,你只用了一成内力?”
江踏白露出了苦笑:“师傅,是五成。”
李梨花脸色一变:“你的内力怎么回事?”
“当年坠崖之后,淤血散不开,落下了不可恢复的内伤。师傅,我的内力,永无更进一层的可能了,”她轻轻说道,“江白曾是你最看重的弟子。但很可惜,如今的江踏白不是,也永远没办法是。未央宫的武学造诣,在我手上,绝无大成的可能。”她变了的岂止是名字?天池穴永远的痛,林馥梅给予她的梦魇,今日终是要她亲口说出。
“师傅怪我不试着听取其中一位师姐的意见,也怪我不去学怎么身处高位而服众人。如果真要我去学,我大概也能学好怎么当个优秀的宫主,但我始终没有迈出这一步。师傅你今日所见的,我对二位师姐的处理方式,其实不是作为未央宫宫主,而是作为鹿手侠。”
“鹿手侠……”李梨花从来没有正视过她的这个江湖诨号,以为这不过是她掩人耳目的几年里,对外的名头罢了。
“是阿,鹿手侠。”本是花折葵随口胡诌出来的江湖名号,却成了她的心之所向。江踏白的眼中明灭浮沉,她望着李梨花,伸出了手,微微一笑:“我这次在逍遥门,喝到了上等的好酒。酿酒的人告诉我,酿酒,一定用对原料。到底是不适合,还是不适应,得仔细区分了再做决定。我想,我已经区分清楚了。我可以极力适应未央宫,努力当一名好宫主,但我终究不适合。我手上这枚掌门戒指,该换新的主人了。”
李梨花盯着她,迟迟不动:“江白,为师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师傅请说。”
“第二次坠崖后,你为什么回来?”
如果真的那样想当随性自在的鹿手侠,何苦回来背负这个重任?
江踏白心中自然有千百个答案,但她想了想,最终舒然一笑:“不负师恩。”
缘生缘灭,千树万树梨花开尽。昔日的小徒弟,如今身披宫主的红装,面目却与当年无二,自由又快乐。
李梨花长叹一声,心中满溢的竟不知是怎样的情绪。遗憾吗?放开这个一手培养起来,失而复得的弟子。或许吧,但如今的她,的的确确没办法将未央宫的“一夜春风”以最佳的状态传承下去,更无法指望她在终招“万树梨花”之外,再生出更绝妙的招式。
既然是在海阔天空中飞过的鸟,那就解开枷锁,还它自由吧。
李梨花伸出了手,多年桎梏着江踏白的掌门戒,就在此刻收回到了她手中。一给一收之间,未央宫换了三番面貌,沧海变幻成了桑田。
“师傅,未央宫的主人,我心中已有人选了。”
李梨花闻言抬头看她,淡淡一笑:“卸下一身包袱的你,终于肯正视你那两位师姐了?”
江踏白却什么也没说。正视?不,她要做的,远比正视她们更令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