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江踏白七荤八素地从马车上下来，脚步甚至还踉跄了一下，他才明白萧远之所说的赶路究竟可以有多快。一路颠簸，差点他就要当场吐在马车上了。墨竹见他脚步虚浮，赶紧扶住他：“阿白，先坐下休息吧。”

江踏白推开他的手，示意不需要。此时萧远之把马车交给前来接应的小弟子，见江踏白脸色惨白，不客气地嘲笑他：“堂堂鹿手侠身娇体弱，连马车都坐不来。”

江踏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掌灯前来。来人难得穿了一身嫣色长袍，刘海在风中微乱，但他身前的长辫却梳得明明白白，发尾的发束与衣服同色，一看就是精心搭配过的。

萧从之的出现，引得周围刚刚到场的宾客纷纷侧目，猜测是谁面子如此大，能让逍遥门大弟子亲自来接。

“好久不见，江兄。近来可好？”

“萧兄，你可来了，”江踏白迎上前，惨笑道，“再坐远之师弟驾的马车，哪怕再一盏茶时间，我都怕会没命来见你。”

萧从之微笑道：“远之从以前开始，驾车便总是求快，说来还是受你的影响。以前他对鹿手侠……”

“阿，那什么，”圆脸少年听到这里，急忙上前拉住自家大师兄，打岔道，“别急着叙旧了大师兄，我们先进去吧，别让师傅他们等太久。”

“非也非也，师傅不会介意的。”

“远之师弟介意，”江踏白看萧远之一张脸红了大半，显然是不想再听到有人提起他以前崇拜过鹿手侠之事，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于是他笑着比了个请的姿势，“走吧？对了，墨竹呢？”他回头寻找墨竹的身影，却没找到。

萧远之随口道：“跟你来的墨竹，刚才被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男人先一步拉走了。我只看到一个背影，没看清是谁。”

“还说自己眼力好，穿成那样的，江湖上还有几人？”

萧远之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百花娘娘有这一嗜好。但自他的奇人馆在杭州城落地以后，这城里就莫名其妙掀起了一股男人也爱穿得花枝招展的风气。乍一看，谁知道会不会是哪位跟风之人？”

“像你大师兄这样花枝招展？”

萧从之闻言也微笑看向萧远之。

萧远之顿时脸色一变：“师兄！我绝无此意，是不要脸他误导我！”

谁想萧从之根本不在意：“非也非也。这世上从未规某些颜色只得女子可穿，若男人能穿得精神、萧肃，未尝不可。你瞧我这身衣服，可觉得像个姑娘？”

萧远之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

江踏白也后退半步细细打量了一番萧从之，由衷发出赞叹：“若是别人来穿，可真得穿成大姑娘了。萧兄爽朗清举，谈笑自若，此嫣色衣袍在你身上，瞧着便十分舒服。”

“对对对！”萧远之第一次觉得江踏白说出了他心中所想，难得投过去一次感激的目光。

三人说话间，忽然听得一阵钟声传来，江踏白这才注意到，原来豪杰会的地点竟是在一座寺庙。不，准确来说，是杭州城郊一座荒废的寺庙，他瞧见那破旧匾额上面，还题着“逍云寺”三字呢。这钟声就是从寺里传来。

萧远之赶紧说道：“九师兄在撞钟，是在催我们了。快走吧。大师兄，把灯给我吧？”萧从之默默递给他，萧远之几步抢在二人前面，掌灯为他们照亮前路。

逍云寺一进门，入眼的就是一条长长的台阶，五步一灯，十步可见一面逍遥旗。三人拾阶而上，江踏白看到周围的宾客都是由统一着白衣的逍遥门小弟子掌灯引路，唯有他身边伴着两位穿着随意的逍遥门人，十分显眼。

三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长阶尽头，江踏白许久没走过这么长的台阶，正想抱怨逍遥门怎么会找这么一个破寺庙来办这么盛大的豪杰会，一抬头，忽然愣住。眼前万盏灯火，一片流光溢彩，灯火错落摆放于树梢、石桌、庭院中，乍一看没有章法，细看之下，才发现每盏灯都摆得恰好到处，在眼中汇聚成一片比浩瀚星空还要夺目的盛景。

破旧的寺庙胜在地方大，但奇的是，逍遥门人并未将寺庙清整干净，地上的落叶、屋檐下的蛛网、青石板上的青苔都还保留着，却全都微妙地入了景，与每一盏灯火相得益彰，颇具妙趣。就拿那蛛网来说吧，它前方刚好摆了一盏灯，蛛网的影子被灯光放大，投到灰白墙上，便成就了一片鬼魅光影的奇景。

见此情景，若说第一眼是被火树银花给迷住了，第二眼便是眼前的清奇景致让人迷恋，叫人忍不住一看再看，一找再找，总觉得某个拐角一定藏有新的惊喜。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气，味道好似晨露浸染过的花叶清香。

“江兄？”萧从之一声呼唤让他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