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对,他没有动手杀他的理由以及场合。
“坐吧。”齐笑走到一旁入座,轻车熟路地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他对面的位置上,“虽是冷茶,但能解渴,亦可压惊。”
江踏白毫不客气地坐下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入口,凉至心肺,霎时让人清醒不少。
“踏白掩饰身份,或许有难言之隐。但在下却是从一开始就如实相告。我本名齐笑,乃是一介书生,”齐笑手握茶盏,微笑道,“别人也称我,颜回。”
江踏白听闻这话,惊诧得拍案而起:“你是‘书生’颜回?”
他目光流转,眼中带着笑意:“不像吗?”
七玄楼杀手中,站在顶点的是被称为“三怪”的三人,便是十二煞那么难对付的,也排在他们之后。为首的是“影人”何醉,其次是“傀儡”不居征,他曾与那个怪老头打过交道,一手无影金丝线与魇魅术配合天衣无缝,叫他一阵苦战。最后便是较少露面的“书生”颜回。
“不像,”江踏白站起来来,绕着齐笑转了半圈,神色狐疑,“颜回之所以被称为书生,便是因他常年一副书生打扮,极不起眼。传闻他善用毒,两袖中各豢养了两条剧毒青蛇,身上只携一种毒药‘断肠人’。你说你是颜回,那你的蛇呢?你的‘断肠人’呢?”
“大青与二青是我爱宠,只在行刺时随行,其余时候自在七玄楼里好吃好睡,逍遥自在。如今我为私事而来,当然不带它们。至于‘断肠人’……”齐笑笑了,“你早就见过了。”
“是你我初次相遇的那天晚上,你洒出的红色粉末?你说那是辣椒粉。”
“你信了?”
江踏白一时无语,但总觉得他这样大方承认实在可疑,便又道:“我可没听说颜回不仅善毒,还善医。你本事这么大,竟能让桃花源里的人请你进来?”
“你没听说,不代表我不会。善用毒者,本就是半个大夫。更何况,我也没听说名满江湖的鹿手侠……原是女儿身。”
三番五次戳他痛处,是可忍孰不可忍。
“把话说清楚了,你究竟想怎样!”他气得一掌拍向桌子,拍翻了齐笑的茶杯,冷茶洒了一桌,也洒到了齐笑身上。他另一只手顺势撑在齐笑身后的墙上,目光凛冽,居高临下地质问他。
一撮黑发自耳边散落,这样的距离下,黑发末梢似有似无地扫在了眼前人的脸上。
齐笑的眼神不明意味,他轻叹了一声,说道:“我不爱吃肥肉,唯独贪一口甜的东西。饭后易困,但子夜又常失眠。夏日惧热,冬日畏寒。”
“哈?你在说什么……”
齐笑微笑:“我不过是在……将自己的身家底细、饮食喜爱全盘告诉与你。我自认待你至诚,你受伤昏迷后,为你疗伤,带你避难,也没有乘机夺走你的麒麟剑。发现你的身份后,更未向第二个人说起。是你,从一开始就隐瞒身份,不曾对我袒露真心。就算来到此处,在杨老前辈面前,你也是句句针锋相对,意有所指。该问你想怎么样的人……应该是我。”
他拾起脸上扫得心痒的那一缕黑发,在江踏白呆滞的目光中,将它别至江踏白的耳后。动作如此温柔,目光中有夹杂三分幽怨,仿佛从一开始错的就是江踏白。
“踏白,你既是女子,靠我这样近,真不怕我误会吗?”
就是最后这句话叫江踏白一下子从他面前弹开。
而齐笑顺势起身,皱眉看了看自己被茶水打湿的衣服,突然动手解起了衣服。
“喂,你、你在做什么?”江踏白看到他的动作好似见了鬼,说话都开始打结。
“衣服湿了,自然是换身衣服。”他已然解开了左襟衣领,突然停了手,笑着看他,“还是说,踏白为表诚意,愿亲手替我换上?”
他说着,竟大步朝江踏白走来。
江踏白瞪着眼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好久,直到齐笑来到眼前,他无路可退之时,方才恍惚回神。
齐笑眸光锁着他,谈笑如常:“踏白,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你以女子身份对我,我自会称你一声‘江姑娘’,举止得当,无所逾越。若是你想以男子身份对我,那么你我乃是生死之交,无所忌讳,就算是为我换衣,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江踏白终于定住了神。行走江湖,他最讨厌无法掌控、身陷囹圄的情形。于是他目光回敬,七分挑衅,当下就做出了选择:“齐兄,为表情谊,我为你换衣,又有何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