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踏白听到这,终于明白杜小小讨饭时把自己说成瞎子、插科打诨是为何缘故了。不仅是讨生活,也为讨一份小小的尊严。他颇为感叹,花家住的是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吃的四季茶点甚为讲究,眼前这个少年一身脏兮兮,连完整一点的披风手套都弄不到,还得看别人脸色过活,却沾沾自喜自己二等弟子的身份,以及能够模仿鹿手侠的快乐。
他心里头有些微妙的感动,便想说点什么来夸夸杜小小,谁知杜小小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今天挺幸运的,到晚上时身上其实没几个铜板,后来去明月楼,居然有个傻子扔给我银子!哈哈,长老说我是今天交得最多的呢。”
江踏白脸倏然一黑,杜小小也看出来了:“怎么啦?”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明天我也能碰上这样的傻子。”臭小鬼。
第二天一大早,江踏白还迷迷糊糊就被杜小小推醒了。杜小小看他和衣而睡,嘲笑道:“你也太懒了,睡个觉都不脱衣服。”江踏白只是干笑几声不作回应。他换上一身标准乞丐服,把头发弄乱,除了手套之外,全身上下已没有任何一点东西像鹿手侠了。再加上他现在腿不方便,拄着根拐杖,看上去还真像个苦命乞丐。
九师兄正在分馒头,走过来时看到江踏白也有些认不出来。尽管里头大的馒头早就被前面几个师兄挑光,杜小小还是地从篮子里挑了两个看得过去的,塞给江踏白一个,然后将另一个迅速塞到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今天我们得晚点再出去。每月十五都是长老传授武功的日子,我们上午练功夫,下午才出门。”
江踏白有些惊讶:“长老原来会传授武功?”
杜小小哼哼了两声,跳起来摆了几个四不像的架势:“丐帮的螳螂步还有虎啸掌,怎么样?厉害吧。这都是长老教我的。”
江踏白随口应了一声,眉头却微微拢了起来,等杜小小要去练功时,他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练功的地方在屋子外头,他正要出去,却被一个驼背的老乞丐给拦住,对方瞪着他:“外人,不能看!会偷学!”
杜小小看到江踏白被拦了,连忙折回来,谄媚地笑:“嘿嘿嘿,大师兄,拐儿只是好奇跟过来看,不会偷学的。”
大师兄用力地拍了一下杜小小的脑袋:“笨蛋,人心还隔着一层皮呢,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偷学!嘿什么嘿!整天嬉皮笑脸的,死小鬼,你说你捡什么不好,阿猫阿狗满地都是,偏偏捡个人回来!长老同意啦?长老同意了又怎么样,谁知道他是不是哪里派来的细作!想混进来跟咱们一起学武呢?呸,门都没有!江湖里阿,管这个叫偷师!”
杜小小还想为江踏白说话,江踏白却已面色如霜,伸手拦住了杜小小:“不必了不必了!学了这种三脚猫功夫,我也怕走出门丢人呀!”
大师兄听到这番话,脸色一沉,当即伸手过去就是一掌——传自长老的虎啸掌。那一掌好大的架势,分明邋遢的大师兄眼眸一瞪,眉头高高挑起,气场全然不同,单单亮一个身形就大有猛虎下山的气势,足矣唬住外行人。然而江踏白不是外行人。大师兄带给他的三分惊艳在那掌风迫近时全然消失,外强中干,借的是虎啸大名,演的却是猫爪功夫。江踏白目光微微一寒,侧身避开,手中拐杖轻轻一点,击破大师兄唯一的空门。
大师兄收掌不及,被江踏白点中,仿佛蛇被拿住了七寸,一时间全然无法施展,狼狈后退一大步,掌力反冲,差点就站不稳。他眼睛瞪大,回想方才江踏白一瞬间潇洒到近乎诡异的身手,恨恨盯住江踏白,语气中既有不甘又有不信:“你是哪里的邪门歪道!”
江踏白蔑笑一声:“怎样?就是这邪门歪道破了你的虎啸神功。”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便转身走人。打定主意不去看他们练武,江踏白索性揣着一只破碗,先一步出了门,往大街走去。他走得很慢,一瘸一拐,路上遇到的人看他一身肮脏,唯恐他凑上来讨钱,都是避之不及。
“原来杜小小每天都过得这么艰辛。”江踏白自言自语。也不知走了多久,江踏白边走边出神,也没注意到了哪,直到有人往他的碗里扔了两个铜板,他才抬头。一抬头,发现竟是个认识的。不过以此时的情况来看,也只是江踏白单方面认识他。
此人正是那天江踏白与花闻人进妙手堂时,一路引他们进去的弟子。他完全没有认出江踏白就是当日走在花闻人身边的少年,兴许是怕江踏白这个乞丐在妙手堂门口久驻,他才拿了铜板要把他打发走。世道就是如此,很多时候,褪了那身衣装就再没人认得你是谁。
江踏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一笑。他掐了掐自己没知觉的腿,又抬头看看妙手堂的招牌,知道自己有救了。原来受伤的江踏白,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回花家、找吴忧,现在他是落魄乞丐江拐儿,那就什么都做得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