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里,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手指狠狠地戳进掌心,身体上的每一寸汗毛似乎都挺立着,屏息听着房间中的风吹草动。黑暗没有阻挡他想要睁着眼睛看清房中一切的执拗,他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镶在墙里面的柜子敞着,里面白色的墙体被月光反射泛着浅蓝色的光。藏在窗帘后面的虎罗兰在黑暗之下影子变得巨大无比,似乎随时可以将他吞噬。
他慢慢的松开手指,一遍一遍的平复心情,“可以了,没有关系的。”他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可是突如其来的的声响又将他的心脏粗暴地提起,不带任何征兆。
半夜里,楼上的老人总是失眠,椅子被大力移动着,她坐在客厅中,用菜刀剁着猪肉,这大概是明天的饺子馅。破旧的老房子从来不隔音,一刀一刀落在菜板的声响,隔着薄薄的隔断板传入他敏锐的耳朵。这几乎将他逼疯。菜刀每落下一次,他的心脏就跟着狠狠的抖动,像是好不容易踩在平地上又被猝不及防的摔下去。他大口大口的呼吸,手狠狠捏着被子,这算是他最后的依靠。
起身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还好明天是周六用不着早起上学。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了一会儿,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今天上午他执拗留到肩膀的头发被剪掉了。
他被教导主任按着头去到学校最近的理发馆,理发店里面的店员已经见怪不怪,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几声,店里面染着红发的托尼老师在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他讲话,不过他们都把他当做怪胎。于是现在他竭力留下的头发一下都没有了,他又变得十分难看,他憎恶留着像男孩子一样短发的自己,无比的丑陋。
重新戴上眼镜,透过镜子看见自己几乎寸头的发型,他身体颤栗,甚至都想用头撞镜子来缓解痛苦。他一瞬间觉得整个理发店都被巨大深黑的天幕笼罩,压抑得他无法呼吸。
即使现在他已经没有当时那么难过了,但是还是会感受到情绪在某一瞬间十分低落。
他将被子掀起,摸黑扶着桌子,将灯打开。
桌子左侧第二个抽屉最里面印着维尼小熊图案的盒子里面有他最珍贵的秘密。
他把堆积的厚厚的参考资料都拿到地上,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手指在图案上摩挲着,小熊维尼正冲着他微笑。将盒子打来,里面都是粉色蝴蝶结夹子。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偷偷摸摸买的,在这堆夹子里面还掺杂着五颜六色的皮套,都是比较新颖的款式。他去杂货店买的时候,还会被问是不是给女朋友买的,他总是会假意回复一个羞涩的微笑。然后匆匆忙忙交钱,攥着皮套慌乱地跑出去。
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异,但是彻底不管他是在最近几年,“对你,我们算是仁至义尽。”这是他父亲的原话,没有一个父亲会愿意自己期盼顶天立地的儿子会变成喜欢穿女孩子裙子扭动身体的怪胎。
他们对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孩子表示无法接受,在体制内工作的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一辈子顺风顺水,但是现在他就是他们最大的变数。歧视,异样的眼光和儿子时不时体现的女气都足以令他们崩溃。
他从盒子里面挑选出一个紫白相间嵌着钻石的长夹子跳到镜子面前,这是他一天中少有的开心时间。但是他的头发已经太短了,不甘心的在头发上比划了几下,下次能长得那么长,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悻悻地放下手,回到房间。将夹子放回原处,小熊维尼的盒子又被塞进抽屉的最里面,教材书将盒子遮盖住,没有人会知道他的秘密。他抿着嘴笑起来,这就像灰姑娘穿上水晶鞋就会变成公主一样,虽然到时间就会回到正轨,但是一想到那双水晶鞋,生活也不再是那样无趣。
他关上灯,重新躺在床上,盖上被子,慢慢地进入梦乡。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