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摔在光裸的冻土上狼狈地呛咳。一身玄甲在挣扎中松散,仿佛褴褛衣衫披在身上;凌乱的发在冷风中瞬间冻成几缕,一片片贴在颊侧,衬得他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他又中了一处枪伤,胸前破开血淋淋的伤口,渗出的血滴进雪里,冒着温吞的热气。
身边的阿姊在向什么人求饶,双膝跪在地上,撑在雪地中的双手冰得通红。
有人把他粗暴地拽起,将他两只胳膊扭在身后。他喘着微弱的气息,头颅垂在胸前。忽而一道阴影投在他头顶,银色的手甲握住他的下颚,他被迫抬起头,撑开沉重的眼睑,终于见到了那个人。
一片净白的天地间,鲜艳红翎如熊熊烈火闯进他的眼中。火光下的面庞如枪尖一般刚毅冷峻,墨眉如锋,暗眸如渊,令人望而生畏。那人半身银甲、半身朱锦,劲瘦的腰肢下,赤色敝膝在风雪中猎猎舞动,战袍上的麟纹如一条冷酷无情的巨龙,冷漠地注视着他。
他心神悸动,一瞬之间,流年倾覆。
“……秦封……”
燕扬被自己嘶哑的声音惊得愣了一下,从凛冽的梦中醒来,他眨眼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眼前唤醒自己的人。
“师父?”
秦封嗯了一声。
“你突然发热,起来喝药。”
燕扬回过神,顺从地伸手接过秦封递来的碗。不知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手上无力,碗在他指间打了个颤。他连忙两手捧住,仰头将药汁喝个干净。
药的味道很不堪忍受,腥苦的液体顺着食道灌进胃里,让他禁不住泛着恶心。
秦封见燕扬苦涩地抿唇,脸色青白,不忍今日再训斥他。
“困了就回去休息吧。”
燕扬像是还未睡醒,得了命令浑浑噩噩应了声,恹恹地垂头扶着桌子起身向外走。秦封犹豫了一下,拿起椅背上披着的大氅将他叫住。
“外面冷,把这个披上。”
燕扬接过,手中柔软的触感让他忽然清醒,他停住脚,意识到自己还在和这件大氅的主人闹着别扭,懊恼地红了脸。
“我又不是姑娘,没那么娇气。”
“你病了。”秦封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听话。”
燕扬不好再推拒,磨磨牙,板着脸,抓着大氅转身离开。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小雪,雪花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银毯。燕扬走得有点急,似乎希望冷风能帮他平复心中的躁动。
他一点也不想把秦封“施舍”的氅衣穿在身上,而是把它抱在怀中,焐得手心满是汗水。
快走到院门前时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有细碎的雪花落在鞣制得柔顺绒毛上,又被手心传递的温度渐渐融化。鬼使神差地,他慢慢拿起大衣凑在鼻尖,细细去闻,一种淡淡的熟悉味道钻进鼻腔——是清爽的皂荚、燃烧的松油以及兵器利刃上那一丝极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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