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归不想他做出这样的决定,然后故作镇定徒留他一个人暗自伤心,于是道:“严寒,齐盛,带我去瘟疫现场。”
作战的时候,霍朗之打晕了几个感染了瘟疫的士兵,把他们关在离驻地百来米远的铁笼里面,并不会让士兵接触到他们。
傅念归取出霍朗之送他的对剑,说来惭愧,这剑到他手里他只顾着欣赏了,并没有让它发挥一个武器的真正作用,却没想到第一次带它到战场,竟然是要割开自己的血肉,取血救人。
“娘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本应该向你请命的,但是现在时不待我,娘亲,你会体谅的吧。”
齐盛和严寒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劝阻还是怎么,不远处,霍朗之也赶了过来,傅念归一不做二不休,站在笼子前闭了闭眼,拿着剑往自己的手上一抹,血滴下来,顺着铁笼子的缝隙滴在了那几个人的身上。
霍朗之赶过来,握住他的手,扯了自己的袍袖上的布条把他手腕上的伤口缠住了,然后把他拖回了王帐。
之后的几日,都有太医守在那里观察那几个人的情况,这期间,羌族日日派铁傀儡寻衅滋事。
霍朗之无奈,便让人上城楼用言语挑唆他们,“用铁傀儡出阵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们自己亲身上阵啊。”
柳风拂在营地冷笑,“逞口舌之快,不用搭理他们,继续就是了。”
傅念归的血,只能起到暂时压制瘟疫的效果,那几个人熬过了七日,也仅仅是吊着一口命了。到了第八日,霍朗之让人用竹竿挑了一些吃食送进笼子里,那些人吃了,不过片刻,七窍流血而死。
傅念归还在帐中等着,满怀期待,霍朗之让人把那些人的尸体火烧了,叹了口气往回走,盘算着一会儿要怎么和傅念归说话。
傅念归却已经知道了结果。
他看了看自己已经伤口愈合的手腕,去临时搭建的厨房煮了一碗面条打算等霍朗之回来给他吃。
他想起曾经和霍朗之约定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一起去江南吃头汤面,看来来年,这个约定也不一定实现了。
林家的人已经回云州去了,他们只是世代行医的普通百姓,从来都不愿意入仕,在漠北耗费这么多心力,仅仅是因为霍朗之是他们的亲人,但也仅此而已,就算他们解决不了这个瘟疫,也不影响林家在医药界的名声。
霍朗之回到营帐里,本能的感觉身上一阵燥热,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围绕着他。
傅念归把面端进来;“累了吧,吃点东西。”
霍朗之正闭着眼想心事呢,被他打断了思路,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目通红。
傅念归的心咯噔一下,霍朗之已经大步向他走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说,你是谁,混到我的帐中要做什么,念归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傅念归艰难的去握脖子里的玉,被霍朗之一掌拍开他的手。
霍朗之把他丢在了墙角,转身去拿自己的剑,碰到了桌子,桌上的面碗被他挥开,落在地上,面和碎瓷片落了一地。
傅念归终于忍不住了,扶着墙角哭起来:“霍朗之!你以为我就不难过吗!”
他蜷缩在墙角,“我也很怕,怕瘟疫扩散,怕会有更多熟悉的人死在我面前,我来到这里,大家都给了我太多温暖了,这次过来,念之,念之也走了……我也怕,怕你压力太大,怕,怕我陪不了你这么久了,我们再也没机会一起去吃江南的面……”他顿了顿,“所以我才想做一碗面给你,算是全了我的心愿,可是,碗被你摔了,面也一口没碰,全碎了……”
他越哭越大声,记忆里,好像十岁之后就没有这样像无赖一样的哭了,因为他只有一个人了,没有人会容忍他无赖一般的哭声,没有人会哄他。
可他现在就是很委屈,霍朗之分裂的时候,不认得他,凶他,打他,还砸了他辛苦做的面。
“我知道,我的血对治疗瘟疫没有用,我也怕你难过啊,你为什么……”
他从脖子里揪出那块玉,想扔又不敢扔,捏着玉在手里,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说:“我也很累了,霍朗之,怎么办啊,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啊,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啊……霍朗之,你杀了我吧,死在你手里,我也无欲无求了……”
他望着手里的玉怔怔落泪,霍朗之呆愣在原地,“你胡说什么,我没想杀你……”。
此言一出,如同醍醐灌顶,他眼中的红芒慢慢褪去,他缓缓启口:“我……我没有……”
霍朗之朝傅念归走过去。
“念归,你怎么了?”
傅念归衣衫凌乱,脖子上有很明显的掐痕。
霍朗之蹙眉:“谁伤害你了?”
傅念归抽噎了一会儿,知道他已经清醒过来了。
人生有诸多无奈,如同年幼时不能在火场中保护母亲,如同知道霍朗之有精神分裂的后遗症,却没办法帮他根治。
眼看着心爱的人受苦,比杀了他还难受千倍。
“若我走了,留你一人在世上,你该怎么办呢?奈何桥边,我怎么放心呢?”
但他到底什么都没说,他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事,刚才睡觉呢,睡迷糊了,自己掐自己。”
可他分明哭过了,霍朗之一阵心疼。
傅念归站起来,走到桌案边蹲下去去收拾地上的残渣。
霍朗之看到了,赶紧说:“你放着,小心碎瓷片扎手,我让别人来收拾。”
傅念归浑不在意:“没事的,我小心一些就是,现在大家都在因为瘟疫的事情烦恼,别去麻烦大家了。”
他把玉挂回脖子里面,霍朗之抿了抿嘴,从袖中拿出自己的那块一模一样的青玉,道:“你看,一模一样的,我娘给我了,我随身带着呢。”
傅念归笑了:“以后,你都要一直戴着啊,这是我们的,信物。”
霍朗之说:“那我们的信物可多了去了,对剑,暖玉……明年我们还要一起去江南吃头汤面。”
傅念归说:“好,那说好了,永远都不变了。”
霍朗之帮他收拾了地上的瓷片,道:“这是你给我煮的面吧,被我打碎了,对不起。”
傅念归愣了下:“没关系,你也不是针对我。”
他想了想,道:“我的血……治疗瘟疫,失败了吧。”
霍朗之嗯了一声,傅念归说:“没关系,慢慢来。”
他大概觉得这话不妥,又说:“虽然慢不得,但是,我会陪着你的,我们在一块,什么都不用怕。”
霍朗之点点头:“你也累了,愿意再给我煮一碗面吗?不愿意的话就去收拾收拾早点休息吧。”
傅念归说:“那你在这等我。”
霍朗之点点头。
他想了想,说:“虽然这次来这里,念之也走了,我们也损失了很多昔日的伙伴,但我们还在一处,就不能胆怯,日子再苦,也要熬下去,念归,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了,对不起。”
听到念之的名字,傅念归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道:“它不跟着我们也好,有我们这样的爹,也不知道是它的幸还是不幸,一年见不到几次也就算了,还为了救这个没出息的爹丧命了,只盼它在皇天之上,依旧自由自在,有缘再相见。”
霍朗之说:“人间走一遭,它也辛苦了,以后,就彻底解脱了。”
傅念归出去了,霍朗之看着地上没清理掉的污渍疑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念归被人掐了脖子,他为什么会哭,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气冲冲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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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除夕,希望大家都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