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源躺在床上，看着他走远，眼角的泪滑落，终究只是只影无言。

东梁的部队就在王陵附近驻扎，离他们的驻地很近，这让离兮一度认为霍朗之他们已经知道了离兮他们的计划。

柳风拂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成大事是不能像你这样的，就算他们现在知道这事情是我们做的又如何？他们没有办法解了这瘟疫，不还是束手无策等着百姓死在他们眼前？你慌什么，他们知道了也只能干瞪眼，于事无补。”

离兮说：“可到底，他是圣女的孩子，民心所向、天命所归。”

柳风拂说：“我这一生，最不信的就是所谓天命！”

离兮说：“既然你胆大心细，那这事就你去处理吧。”

他从袖子里取出书信，交到柳风拂手里：“你猜的没错，霍朗之他们猜出来我们是谁了，约我们去见面。”

柳风拂接过信纸，并没有打卡，道：“是傅念归吧，我知道，我瞒不了他多久，既然如此，我就去会会他。”

隔日，他便离开了驻地，到了漠北城楼下。

城楼之上，霍朗之和傅念归并肩而立。

霍朗之望着不远处的云霞，傅念归披着狐裘：“漠北这个地方，真的好冷啊，处处冰雪覆盖，我真的很难想象，霍大哥和霍老将军，曾经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

霍朗之说：“父兄遗志、顶天立地，他们会在天上看着我的，保护我。”

傅念归点头：“是，霍大哥宁可自尽也不想百姓陷入危险当中，这等胸怀，令人敬佩。”

霍朗之道：“他对漠北这个地方有感情了，曾经跟我说这是他的第二故乡，长眠在这里，他应该，也没有不甘心……当年他到这里，是因为我，皇上派他出来，是为了不干涉我入宫，可他是皇上的好臣子，他的大半生都留在了这里，差点没顾上自己的婚事。还有我爹，和我娘成亲之后，就往来于漠北和王都，两人聚少离多，世人都说漠北差不多等同于霍家人的地盘，可谁又知道，这地方冰雪苦寒，寸草不生，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霍家人，也不过是捍卫国土，守卫百姓罢了，吃得苦流的汗比得的好处多得多，但我爹一直告诉我们，当兵是为了守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我哥说，握剑是为了保护手无寸铁的生灵，只要你穿上铠甲，生死不由你，但你不管是生是死，只要是为了这片土地而战，都非常光荣。”

漠北近日雪停了，空气中充斥的是血腥味。

傅念归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说：“你说他们会来吗？”

霍朗之问：“你怎么确定，是离兮和柳风拂？”

傅念归看向远处，瞧见了屋檐上躲着的钟少游，说；“外头太冷了，你也去躲躲。”

钟少游没有回应。

傅念归说：“东方尹告诉我们，是我们熟悉的人，而这两个人，有个共同特点，当时我离开你的时候，他们来找过我，告诉我如果不回羌族，就不要离开日暮山，听了东方尹的话以后，我有点怀疑，我怀疑他们在做什么事情，可能是想保护我，不想我卷进来，而我本人并不值得他们如此，我猜测，可能是因为圣女……你我都是圣女的孩子，我才写信给他们，如果能约他们谈谈，会不会有所转机？或者，套点话出来也好啊，万一我能猜出解药呢。”

霍朗之笑了，可能是笑傅念归突如其来的天真：“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不过试试也好，先确定对手是不是他们，离兮……估计不好对付，柳风拂是你的表哥，我们和他都接触过，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坏人……”

傅念归说：“也许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当时表哥来找我，怪我，没有想到其实除了我，别人的处境也很艰难。”

霍朗之说：“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谁能指望别人去救赎呢，柳风拂，如果真的是他做了这事，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开始筹谋了，并不会受你的影响，所以别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傅念归点点头。

“关于柳风拂的身世，我也听过一些，他也是因为羌族被灭的事情受到了影响，如果他恨我，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

霍朗之说：“你这颗小脑袋，别胡思乱想了，不是你的错，羌族被灭那会儿你才多大，你根本没得选啊！”

傅念归握了握霍朗之的手：“前阵子，我一直有个很奇怪的念头，我不是大雍人，大雍皇帝，我叫了二十年父皇的人，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娘混淆了我的生辰，是为了保住我，但是可想而知，圣女，绝不可能私自和人私通，我其实，已经对我的亲生父亲有所猜测了，甚至可以说是**不离十了，霍朗之，如果，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我爹，我……”

他的手太凉了，霍朗之感觉的到他的紧张，他在颤抖，霍朗之忍不住抱了抱他，说：“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人如果是你爹，他当年抛下你娘是第一错，他没去找你是第二错，他掀起这惊涛巨浪是第三错，都是他的错，不是你的……”

傅念归哭了，“霍朗之，我娘是很好的人，我娘如果知道……她肯定会很难受的，这比杀了她还难受啊……”

霍朗之说：“其实活在世上，很少有人不受苦的，尤其是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乱世，只是有的人选择吃苦之后把福气带给别人，不让别人再像自己一样吃苦了，倒是寻得了一些解脱之法。而有人则选择，把恨意扩大百倍加在别人身上了，这些人真的快乐了吗？可能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他说：“你看这漠北的血流成河、万里孤坟，多少人妻离子散，如果他们不停手，还有更多的人妻离子散。说来可笑，我如今脑中盘旋的是两句话，一句是你说的；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如你娘在火场中护你，如我娘为了我用自己转移毒素……一句是我哥说的：当哥哥的就是要保护弟弟的啊，可我不是他的弟弟，我们甚至没有一点点血缘关系，可是他到死，都放心不下我，我想，只要人心有牵挂，就不会变坏，哪怕苦海无涯无人度，也能回头是岸心作舟。”

他长叹了口气：“会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报复大家的人，可能，这一生穷极双目，也没有找到一点温暖吧。其实挺悲凉的，我看着柳风拂，他也是独来独往的，他来王都，任务就是找到你，保护你，想来在羌族的时候他也有一些杀人或者保护人的任务，他没有亲缘，没有为自己活过，所以才了无牵挂，因为没有牵挂，一旦走错路了，就不会有人渡他回到正道了。”

傅念归说：“当年在日暮山的时候，我也想过报复的，我利用苍术，曾经想让伤害过我娘的人都不得好死，我想了很多阴毒的法子，我学医术，也是曾经想亲手杀了仇人，但是，后来我遇到你了，我才知道，上天待我没有最差，他让我受了很多苦，但给了我救赎，所以我后退一步了，还好，我还没有铸成大错，所以我还可以回头，我还有救。所以霍朗之，我也不是好人啊，我不值得你这么对待我……”

霍朗之说：“白衣翩翩，雨中采药仙，如果说你不是好人，那谁还是呢，各花入个眼吧，我就觉得全天下我的傅念归最好。”

傅念归笑了笑：“嗯，你在我眼里也最好啦。”

城楼下士兵来报，有人靠近城楼，霍朗之护着他往城楼边走过去，看到了城楼下一身白衣的柳风拂。

他那一头银发太过于张扬了，比雪色更亮眼，却带着浓重的化不开的忧伤。

他的手里拿着那柄紫玉箫，正悠哉悠哉往城楼上瞥了一眼。

那一眼，若是放在街巷小屋，那一定是惊为天人的存在，可是现在，霍朗之只觉得厌恶。

傅念归说：“让我去和他说吧。”

霍朗之想了一会儿，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傅念归说：“放心吧，他单枪匹马来的，在我们的地盘上，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霍朗之被那句我们的地盘取悦了，点点头：“好，我等我的王后凯旋归来。”

傅念归下了城楼，霍朗之独自立在城楼上，看着不远处的羌族王陵，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和傅念归的王陵探险，那时候他天不怕地不怕，把人安全带回来以后，有哥哥给自己接风洗尘，可是回去之后，皇上不在了，被迫成为皇帝，远征北燕、远征羌族，再到今天，站在漠北的土地为兄长报仇，物是人非的感觉油然而生。

当年父兄在这里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漠北漫天大雪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想家。

“哥，爹，我来了，你们快回家了，家里，就不冷了……”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也许人生就像历史，随着滚滚长江东逝水，没什么会留下的，就像兄长和爹，哪怕生前威名赫赫，死后几日也不会再被人想起，他们成了黄土，现在自己还会念到他们，如果自己也走了，只怕世上就真的像没有这两个人存在过一样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跟从本心，不惧生死。

就像兄长曾经说的：心若向阳，死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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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比较长，想了想还是全都发出来了~

希望大家照顾好自己，不过分恐慌但要引起足够的重视，过个平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