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说：“施主出城，想去哪里？”

东方尹道：“和尚，我记得你了，那年我送葬我娘，你告诉我，到王都来，也许有自己的一番作为，你又告诉我，我会在这里找到自己此生唯一的知己，你说，让我抓住机会向善……之后……我在江南潜伏的时候，又见过你一次，你劝我行事之前考虑清楚，不要给自己留下后悔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知道我要行刺傅念归的事情，同样，到现在也没有猜出你为何要保住他，还有，为何猜得出傅念归可以救霍朗之？”

老和尚叹气：“这天下，可以在梦中预言过去和未来的羌族族人，又不止你、二殿下和故去的圣女，贫僧，也来自羌族，只是早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了，我也曾浑浑噩噩度日，最后选择出家，东梁的那位娘娘在贫僧年幼时对我有恩，辗转云游到了东梁之后也对我有一饭之恩，我便还她的恩，知道当今皇上的命格之后，一直想保护他，可是命运没办法扭转，我只能尽力照顾他了，我算到傅公子可以给皇上解毒，自然不让你杀他。”

东方尹说：“报恩吗？原来远离红尘的和尚，也曾经在红尘内啊。”

老和尚说：“羌族圣女，确实是当时每个羌族青年心里的一个梦，坦白说，我知道那两人要做什么，一个已经颓废如此的种族，残存到今天，是很多人努力的结果，这其中也许有恶人，但大多数人一定是良善的，至于这几个总是龙争虎斗的国家，自古兴亡都有命数，不是贫僧能管的事情了，施主，既然你将要远行，贫僧也要远行，以后应该是不会再见了，希望施主重新开始吧。”

东方尹说：“我还能重新开始？”

老和尚说：“大错没有铸成，你只是心里的念头歪了，所以不快乐，如果你能改变，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阿弥陀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东方尹怔愣了片刻，竟向他行了个出家人的礼，道：“受教了。”

老和尚也双手合十对他行礼：“善哉，善哉……”

看着和尚踏着芒鞋离去，东方尹笑了笑：“重新开始吗？我的心，还可以重新开始吗？”

终于，他走了三日，走到了王都外的一个不知名的破庙，他走了进去，找到一个小和尚：“这位小师父，我来出家，敢问，贵庙还收弟子吗？”

小和尚看了看他，问：“你要出家？是做俗家弟子还是？”

东方尹毫不犹豫：“剃掉三千烦恼丝。”

小和尚双手合十：“请跟我来吧。”

他走入了内院，被小和尚带到了主持的房间，主持的门前有一口井，里面有几尾鱼，正在蹦跶。

小和尚上前敲了敲门，主持走出来。

“施主。”

东方尹说：“我做过很多错事，住持，我现在想悔过，想皈依青灯古佛，不知道可不可以……”

住持说：“施主，这里庙小。”

东方尹笑起来：“我也不是大佛啊。”

住持说：“公子有治世之才……”

东方尹说：“可若是心性不定，再大的才能，不是浪费，就是用在错路上，还是不该。”

住持道：“施主愿意悔过，佛门自是永远为你敞开。”

于是东方尹就在这小庙里面住下了，每日晨昏定省，他的屋子前面有一片竹林，一如当年他居住的竹林。他剃了度，这几日坐在窗前念诵经文，总是会想起当时和霍朗之对坐喝茶的情形，他笑了起来：“住持说得对，我还是六根不净。”

住持在佛堂里坐着，一边敲木鱼一边念经。

之前迎他的那个小和尚走过他的门前，道：“小师弟，今天的功课做好了吗？”

他入门晚，排行最小，认了住持为师父，如今有了庙号，就叫净空。

他回道:“没呢。”

小和尚说：“你刚来，慢慢来好了，念经啊，主要是静心。”

东方尹说：“师兄说的对，是我还没有领悟其中奥妙。”

他闭上眼，眼前都是霍朗之的样子。于是他继续念清心咒，念着念着，眼前清明了许多，他闻到了竹香。

也许在佛门清净地，他可以找回遗失了的君子骨。

娘亲、霍朗之，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但我希望，重新开始，余生不后悔。

霍朗之，我祝你好运，至于我，只想为你祈福，也许我很难离开红尘，那我就在这庙里，守着我的五蕴皆空，想着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禅。

师父说：修禅、涅槃，我不求涅槃，只求来世黄泉路，我见到你的时候，不会羞愧到无地自容。

霍朗之，祝你安好。

至于那位二殿下，我们，说起来也是无冤无仇，虽然都是羌族人，虽然因为你的娘亲，羌族被灭，但其实，羌族被灭是注定的事情，有没有你娘只是改变了被灭的时间罢了，我不喜欢你，但如今我修禅了，也希望自己有所改变，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和霍朗之在红尘里，互相陪伴扶持走更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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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尹下部

青灯古佛是他唯一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