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州近年来夭亡的人愈来愈多，死因五花八门，谜团越来越重，城中魔气漫天，然却也总找不到魔气源头，更不知这是什么魔物，里头有多少魔物，也曾有许多和尚道士前来除魔，不是无疾而终，便是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此时，澧州的秋已经过了一半多，天气愈发凉了起来，早晚时都得添一件薄衣物来御寒，九月初时，四面环山绕水的澧城起了大雾，这大雾分外浓重，相隔三尺便看不见人，一直到巳时雾气才散了些，清冷的街道才逐渐热闹了起来。
阳光不热不燥，还带着几分暖意，透过雾气斜斜地照射着澧州城。
澧州城前几天死了一个人，那人本是身高八尺的壮汉，死的时候骨瘦如柴，昨日大清早吹吹打打送到城外埋了，一条街洒了满地的纸钱，人们后怕了一天，今天醒来地上的纸钱早就被清理了干净，大家也便忘了死过人的事，又欢快起来。
林慕城便是在昨日刚送走一个死人的情况下来到了澧州，他是方从帘州收了一只妖后连夜赶过来的，一大早就在城门外候着了，看着澧州上空浓重的魔气陷入沉思，悠悠叹了口气，对慵懒靠在朱色城门上打着扇一脸无所谓的文诗凤说道：“我不知该喜该忧。”
喜的是这魔肯定道行不浅，收下能够让那躁动除魔刀消停不少；忧的是这城里的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这些年受到的苦肯定不少，他应当早一些来的。
文诗凤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顶着一夜没合的熊猫眼说道：“该喜吧，收了它可以停歇一段日子好好补偿我，至少让我睡个好觉。”
文诗凤说着站起身走到城门旁的城墙，随即席地而坐，大概是困得不行了，也顾不上风度形象，靠着墙就睡了过去，林慕城几分无奈笑了笑，走过去坐在他身旁，借了个肩膀让他靠。
鸡啼过三声，城门大开，林慕城才知晓天已经亮了，而文诗凤并没有醒，他已经睡死过去，看来真累得不行，林慕城倒是毫无睡意，他盯着白蒙蒙的雾气发呆，如星子的眸子时不时眨一下。
文诗凤是唯一陪他大起大落到现在的好友，其他的基本在大落时站到他的对立面，还有就是死了，不过过去了太久，受的苦太多，很多人已经记不清了，他也不再是天界的扛把子，不再是风光霁月上上神、翘楚中的翘楚，而是被追杀的叛徒、一个威胁而已。
正当林慕城想事想的出神，身侧忽然传来带笑的声音：“又在想那些破事？”
林慕城侧过头看向站在身侧低头看他文诗凤，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醒了，林慕城爬起身，也不否认：“一千年了，我总觉得我忘记得有点多。”
文诗凤不以为意，把手中折扇转着把玩了一圈，挑了挑秀眉转移话题：“先进城吧，到时候你要是收了这魔，是不是得请我吃一顿好的？”
林慕城闻言低眉笑了笑，又忽然抬头收起笑容看向文诗凤，道：“贫穷。”
天色不早，进了城，二人先走向最近的那家包子铺，林慕城好久对于吃都得过且过，的确该吃一顿好的了，于是边说道：“虽然贫穷，但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我摆摊卖你几副随手写的字、画的画，想吃什么吃什么。老板，来六个包子，帮忙包起来。”
包子铺的老板一直在打量着这外地来的眉清目秀二小伙，听着林慕城的吆喝才回过神，立马应了声“好嘞”，随即拿着油纸帮他们包六个包子，林慕城见着，立马又道：“老板，分开包，四二分，我吃四个，他吃两个。”
老板抬眉看了眼二人，虽觉得这二人应当是有钱的主，却也习惯性提醒一句：“公子，一张油纸一文钱。”
林慕城笑容逐渐消失，讪讪看了眼文诗凤，边叹气道：“要钱啊，那不分开了，就来四个就成。”
一旁的文诗凤一怔，本想着他请客吃两个就两个吧，哪曾想因为一张油纸就放弃他了，顿时恼得嘴里边骂了一句“天杀的狐狸”，随即一把将他挤开，看向包子铺老板温和笑道：“老板，我也来四个，包起来。”
林慕城笑着看着文诗凤，从腰间摸出五个铜板放在桌子上，拿着自己包子说道：“风子，我只够买自己吃的了，你的包子自己付，好吧？”
文诗凤看向林慕城笑弯的眉眼，欲言又止，他本来也没想林慕城会替他付钱，随即咬了咬牙，从腰包里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边忿忿然道：“该死，又花了我五文钱。”
林慕城看着文诗凤递过去的十两银子，道：“抠死你算了，存那么多钱不拿出来，我可是名副其实穷鬼一个，五文钱都是我牙缝里挤出来。”
文诗凤拿了找回的银子放好，抱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边吃了一口，回了句：“胡说，你分明有六文钱！要不然怎么一开始买六个包子？”
经过这么一出，二人又活泼起来，边走边怼，林慕城几乎是两口吃完一个肉包，吃完了忍不住瞟了文诗凤怀里油纸，见还剩两个，默默咽了咽口水，吓得文诗凤立马抱紧了包子：“吃那么快也不怕噎死你。”
说完，也下意识地加快吃的速度，林慕城忽然停下步伐看了看街道上来往的人，便蹲在马路边上不走了，文诗凤正要问他干什么，就见他从腰间乾坤袋里拿出一张布铺在地上，又拿出黄符铺满，吆喝了一句：“卖符了，卖符了！一文钱一张符，保命消灾，除祸解难，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
文诗凤吞了最后一口包子，跟着蹲了下来：“前几个镇子不肯卖，怎么到这儿你就舍得了？还一文钱？你怎么不送出去？”
林慕城嗤了一声：“你都说了那些是小妖小魔的，卖给他们岂不是浪费我的符？我画一张很辛苦的，一文钱也是钱。来来来，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一文钱一张符，要啥有啥，保家镇宅，消灾解难都有啊。”
文诗凤面容逐渐扭曲：“这就是之前你卖我字画赚钱还三七分的理由？”
林慕城悻悻然闭嘴，在这个话题上不敢面对文诗凤，正好有人过来看看，便立即起身笑呵呵地正要开口问他要什么符，然那人只看了一眼，便满脸嫌弃地走开了，嘴里还不屑地哼唧了一声。
“………一文钱…你买不了吃亏…”林慕城声音逐渐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