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天的暑热终于在这个时候收敛了一些,木栅栏随意围着的茅草屋中,昏黄的油灯影影错错的投出几个人影,院里的老牛木讷的盯着一处,机械的咀嚼着口中不甚新鲜的干草。门栏附近牵着一条大黄狗,应付似的偶尔低吠一声,然后困倦的趴在地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屋内,几个人围着一面老旧斑驳的木桌低低的说着什么,桌上油灯的火苗偶尔跳跃一下.坐右侧的这个人看起来三十左右的的样子,一身屠户的装扮,上衣裸露出的皮肤结实遒劲,两只膀子宽厚充满了力量,只听他焦躁的对旁边的人说:“怕什么?既然做了,就不怕承担这后果,吃进去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不管是人是鬼老子都不怕”
沉默片刻,含着水烟袋一直微微皱着眉的男人悠悠的吐出了一口烟:“亮子,你且安分点吧,最近生出这么多的事端难保不是那东西招来的。”他一句还没说完,对面一个大概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怯生生又忍不住的说到:“是啊,亮子哥,咱们还是把那些东西再埋回去吧,或者去自…自首,我怕…我怕下个轮到我。”
叫亮子的男人暴躁的一拍桌子:“你他妈的怕死就别做啊,现在给我在这儿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儿了,谁挡我发财,老子就做了谁?让剩下的人和那两个死鬼陪葬去”。
他这句话说完后,屋内顿时升起一股寒气来,爬到了剩下两个人的后脊梁上,抽着水烟袋的男人不发一言,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屋里只剩下年轻人紧张怯懦的呼吸声和那暴躁屠户还未平复的气息。
良久,那男人把烟袋拿下来开道:“今天也晚了,大家都回去吧,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两个人一前一后便离开了那件茅草屋,出了院门,年轻人似乎还想对那个叫亮子的人说些什么,只见那屠户压根儿就不想与他说话,出门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年轻人也便悻悻的离开了。
二人离开后,院子里安静片刻,忽然,拴在门栏的狗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似的直起了耳朵,连那吃草的老牛也停止了咀嚼的动作,还没来的及看清危险源是什么,大黄狗已经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厄住了喉咙,呜咽一声,狗头软软的垂了下来,老牛被这一幕惊呆了,笨拙的想要试图挣脱套着自己的绳索,哞哞乱叫几声,下一刻,锋芒的刀锋从头劈到尾,牛身呆立片刻,轰然倒下。
屋门打开了,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嚎啥嚎,大半夜的鬼叫…”一句话还没说完,男人就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惊呆了,可越是害怕腿脚却越是不听使唤,愣愣的站在原地发抖,喉咙发紧,男人终于抑制不住的喊出了:“救命…”
天机观,位于庸安城北方,坐落在一片翠绿环抱的群山中,因海拔较高,终年云雾缭绕,倒是一派仙家风光。一条蜿蜒的石阶从山腰一直绵延至山脚,石阶旁都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木,树立两旁。因开观祖师为一布衣道人,因此每阶石阶都刻着八卦图样,一直延伸至观门口,观门有大约长宽各十几丈的平台,中间竖立着合抱五人粗雕刻着盘龙卷云的石柱,一根雕刻着暗云纹两边飞檐的横梁压在两根石柱上刻着天机观三个大字,庄重大气。
观内一共有数百座殿,其中最大的三座呈中轴线分布,分别是玄清殿,玄元殿,玄武殿,分别用来祭祀参拜,议事以及传道修炼。其他殿依次分布于三座主殿两侧排开,基本是各弟子与师傅生活起居之地,每五个殿围着一圈围墙,相当于一个院子。
这一大片殿观后就是面积巨大的演武场,平时供本派弟子演练比试之用。
天机观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香火旺盛,还被当世皇朝视为皇家道观。因此,参拜的人祈福的有,来目睹这皇家道观风采的人也很多。
苏卿漫本是庸国的世子,自小聪颖过人,天资甚高,十三岁时幸得游历道人欣月道长点拨,拜于其坐下,此后,修行于天机观中。
这日,微风凌动,苏卿漫御剑而行,远远便望见耸立在群山中的道观,一股亲切感瞬间弥漫开来,这次师傅委派他的任务顺利的完成了,比预计的时间尽快了三天,当下虽然疲累,但手掐剑诀,尽又是快了几分。
御剑而下,穿过巨大石柱,天机观三字在阳光下也是十分之炫目,苏卿漫轻快的脚步走在石子铺好的路上,两侧有根根细竹,再往前是一条供起的小桥,桥下是淙淙流水,过了小桥在尽头转个弯,一座翠绿相拥的院子显现出来,上面隽秀的刻着两字‘篱苑’。
刚跨进院子,就听到师娘训诫众弟子的声音:“你们一个个就知道偷懒耍滑,功课都做好了吗?基础都不扎实,将来出去碰到个把鬼怪妖魅也能把你们制住,到时候可别说是我天机观的徒弟啊”!
“师娘,大师兄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会不会是被妖怪绑走了?”跪在右侧第一排一个浓眉方脸略胖的弟子不无担忧的说。
“瞎说,大师兄就算被绑,也是被女妖绑的,就他那张小脸,女妖哪舍得吃?”紧靠他旁边那名油腔滑调的少年长得是眉清目秀,只是这秀气的容貌总能看出几分‘猥琐’的样子,此时正笑嘻嘻的和旁边的弟子挤眉弄眼,这两位正是苏卿漫的三师弟和二师弟。
一声冷哼,众人望去,只见师娘那秀美的面容霎时变得阴恻恻起来:“看来,我平时是太娇惯你们了吧,由着你们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众人冷汗,旁边的小弟子递给了老二一个“活该,让你嘴贱”的表情。只听到师娘一字一句的说:“每人抄写本派门规一百遍,五日内渡二十个亡魂”,众弟子凄凉怨恨的眼神齐齐射向二师兄徐天一,抄写那甬长如老奶奶的裹脚布一般的门规一百遍已经要他们半条命了,更何况渡二十个亡魂还要五天内,现在太平盛世哪有那么多亡魂可渡?却见师娘转身对着徐天一说道:“你抄两百遍门规,五天内渡三十个亡魂”。
徐天一脑袋顿时嗡的一声,感觉自己快要飞升了,周围弟子们一脸幸灾乐祸毫不掩饰的对他表示无声的祝贺。
苏卿漫刚回来就见到师娘教训这帮不省心的倒霉孩子,低头轻笑,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亮声到:“师娘,师弟,我回来了。”
众弟子循声望去,只见来人白衣飘飘,轻纱浮动,腰间系着一条一掌宽的青色腰带,一把长剑握于手中,一根飘带挽青丝,脸上虽有疲累之色但难掩帅气,红唇轻启,明眸皓齿。正是他们的大师兄苏卿漫。
众人立即面露喜色,一是许久未见师兄,着实想念,二是师父师娘最得意喜爱的就是大师兄,他回来,师父师娘就不会天天盯着他们了,一众正要扑向他们的大师兄,却因觊觎他们师娘的训诫,刚欠身的动作生生给停住了。
只听师娘开口道:“卿漫啊,这次真是幸苦你了,我和你师父都非常欣慰,前两天接到你的报信,说是一切妥当准备回来,今天你就到了,很好,今晚让厨房多做几道你爱吃的小菜,为你洗尘。”
“多谢师父师娘记挂,这都是徒儿应该做的,不辛苦,师娘,怎么不见师父呢?”平时这个时辰,师父都会待在练武堂内,或讲学,或打坐,或吃茶,今天没见师父,却是有点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