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片慌乱的脚步声，警报声在耳边不断响起，叶九从合体舱中坐起，立即便要出去找人。

一只手忽然拉住了叶九的手腕。

叶九回过头去，看见白金色的发丝下一双海蓝色的眼睛，希伯尔温柔而担忧地望着她：“阿九，你去哪里？现在不应该乱跑，我们最该做的就是待在原地等待疏散。”

叶九说：“你说得有道理，但我要去找人。”

她说着，便甩开了希伯尔的手，甚至还没来得及跟刚刚醒来的薇薇拉等人打招呼，便径直逆着人群向前奔去。

她的心中莫名地慌乱，像是这样的画面，在许久之前也出现过。在记忆的深处，有红色的警报灯不断闪烁，空袭的警报响彻整个帝都上空，向来一碧如洗的蓝天上，黑压压的一片虫族停驻在上，它们钢铁铸成的躯体上有着暗黑色的光芒流淌，显得冰冷而寒凉。

令人齿冷。

跟叶九擦肩而过的人们纷纷侧目，这样秾丽面容的大美人，逆着人群奔袭而上的时候，仿佛在冲向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那样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模样。

在警报声拉响的那一刹那，季荥尘就已经站了起来，林莫尔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他的身边，季荥尘二话不说就要离开这里回到军政处，但在此之前，他必须确保阿九的安全。

林莫尔从未见过季荥尘的脸上露出这样急迫的表情，他沿着走廊向参赛大厅奔跑，林莫尔气喘吁吁地跟在他的身后。

“元帅、元帅，你等等我。”

季荥尘的速度比他快多了，林莫尔只能竭力追逐季荥尘的身影。

但在前方不远处，他却忽然发现，元帅停下来了。

林莫尔跑过去，发现在人群冲刷的洪流中，有一对璧人坚如磐石地相拥，季荥尘拥抱着他的阿九，就像是拥抱着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珍宝。

他的手臂上青筋突起，但力道却控制在一个和缓的范围内。他不忍心让她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不舒服。

“阿九，你没事就好。”

季荥尘抚摸着叶九的头发，轻轻喟叹道。

面容秾丽而张扬的大美人安静地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我没事，阿尘。”

林莫尔按住即将爆炸的通讯器，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元帅......我们该走了。”

虫族突袭帝都，所有人都在找季元帅，格顿将军正在外面主持大局，但现下的确不是季元帅谈情说爱的时候。

季荥尘握着叶九的手，眸光深深地看着他的姑娘：“阿九，你等我，等我回来，我们就立即成亲。虫族突袭帝都，后续的事情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你安心等我，只要我一回来，我们就立即成亲。”

叶九毫不迟疑地点头：“好。”

“我等你。”

季荥尘展露一个温和的笑容，他克制地在叶九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然后松开了怀抱。

“阿九，到安全的地方去，别让我担心。”

“好。”叶九应下。

季荥尘和林莫尔步履匆匆地走了，叶九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的惶恐不知何起，她定神按下，站在窗前，看见季荥尘的机甲拔地而起，日光流淌在“深渊”之上，森冷得仿佛熔岩滑落黑铁。

外面的天幕上虫族和联邦的军队已经开始交战，溅落的武器和炮火砸落地面，平日里和平繁荣的帝都一片哀鸿遍野。

有什么画面在叶九脑海里飞快划过，但一瞬便失去了踪影。叶九定了定神，转身跟随逃亡的人群而去。

她答应过季荥尘要好好等她，那么她便不会食言。

她会等他回来。

叶九，是季荥尘的新娘。

-

战斗已经持续了五天。

帝都一片废墟，昔日的高楼大厦也大多坍塌，虫族突袭给帝都的防护罩破开了一个缺口，之后便疯狂地往里面投入虫族，帝都已然成为了另一个战场。当星际的战斗不停歇地进行了三天三夜的时候，地面的战场也一直在持续进行。

哪怕是提倡全民军事化的时代，帝都星也依旧有手无寸铁的平民，联邦军学院的学生大多作为预备役培养，正式军几乎倾巢而出，所以联邦军学院的学生便立即投入了地面战场，作为一股支撑力量。

与虫族战斗，以及搬运伤员。

此时此刻，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只是联邦精心培养出来的优秀战士。

他们以生命，护卫联邦安康。

六角大楼地下二层，战士们疾奔着来往走动，一个角落里，薇薇拉正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派发食物。她的面前排了长长的队，那些面容都是曾经的同学，他们的作战服褴褛，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每一个人，她都叫得出名字。

薇薇拉一边给眼前的战士们分派食物，一边说几句逗趣的话，战士们提起精神来回应她的话，好歹打起了一点精神气。

薇薇拉低头拿东西，再抬头递给下一个人，她正要说话，却忽然怔住了。

“阿阿阿——阿九？”

“昂，是我。”叶九笑着接过了薇薇拉手里的事物，“怎么这么震惊？”

“不是，你不是在第五区吗？”薇薇拉手足无措地说，“你怎么忽然来第一区了？”

当时地面战争爆发，联邦军学院立即将他们分化成了五支队伍，再将帝都星分成五个区域，每个区域都建立了一个临时的军事基地，负责组织战备力量和运输伤员。第一区是最安全的一个区，薇薇拉的家族到底是帝都有名有姓的大家族，不仅给薇薇拉调到了第一区，还将她安排为了后勤组。

可叶九不一样，叶九是自己要求去最危险的第五区的，第五区的上方，正对着那个安全罩的缺口，每天都有无数虫族从天而降，据说那里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

“现在上空的战场控制住了，虫族后续无力，第五区反而没有那么危险了，因为虫族也没什么心思管我们这些地面上的人了。所以我就开始游走各区，负责帮忙清扫剩余的虫族。”叶九眨了眨眼，笑了笑，然后拿着食物让开了道，站在薇薇拉旁边。

“而且他们说我一个会医的，应该发挥最大的余热，到四处帮忙才对。听说第一区的伤员最多，我就直接被派过来了。”叶九笑着说，“所以说啊，小薇薇拉，接下来的日子里，请多关照。”

薇薇拉这些天一直在提心吊胆中度过，虽然她坚信在联邦的领土上虫族绝对讨不了好，但每天都有许多人倒在她面前，薇薇拉毕竟还从未上过战场，也未曾见过真正的残忍的厮杀，她眼睁睁看着以往熟悉的人一个个倒下，未曾哭出来都是她的骄傲在支撑着。

现下一见到叶九，她堪堪就要委屈地落泪了。

“阿九——”

“别别别别哭啊。”叶九无奈地举手投降，“小薇薇拉，你别哭呀。你都已经是个战士了，怎么能哭呢？丢不丢脸？来，别哭了。”

薇薇拉被说得又哭又笑，好歹止住了眼泪。

“说起来姜戈他们几个呢？”叶九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不在第一区，虫族破坏了大多数的通讯网，也联系不上他们。”薇薇拉一边工作一边回答叶九的问题。

“嗯，我在第五区也没有见到他们。应该是在别的区吧。”叶九说，她的态度很洒脱，薇薇拉想了想，迟疑道：“阿九，他们......会不会有事？”

叶九眨眼一笑，她拍了下薇薇拉的肩，“想什么呢小薇薇拉，地面战场上的虫族并不是精锐，你都没有事，他们怎么会有事？”

薇薇拉：“.......”

这句话槽实在太多，不知从何吐起。

叶九就站在薇薇拉旁边陪着薇薇拉说了会话，她动作优雅而迅速地吃完了自己手中的食物。不一会儿，又有伤员被抬进来了，有人在一旁叫叶九，叶九立即应了一声，尔后便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工作之中。

战斗不停歇地持续了五天了，伤员越来越多，剩下的人都在轮班调休，但每个人每天的工作时长都长达十四小时以上，人人的脸上都带着精疲力尽的神情。

新抬进来的伤员有几个伤势严重，需要立即做手术。叶九作为护士跟着进了手术室。虫族毁坏了电源供应，平日里以往不利的治疗舱无法使用，军方找来了一些会医的人来进行治疗，手术室条件比古地球还要粗糙。

若不是有大量的药剂储存，光是伤员的死亡率便不知会高出多少。

伤员正在大出血，手术室内正在紧张地结扎血管，汗水从医生的额头上滴落，叶九正要递过止血钳，却忽然感受到地面一阵剧烈的晃动，头顶的地表上传来一声轰鸣。

医生的右手正把持着持针器，被这一阵晃动差点将持针器插入了血管里。

晃动还在继续，地表上的轰鸣越来越剧烈，他们头顶的天花板是由钛合金金属制成，按理说能抵御6级地震，此时却产生了一丝裂纹。

医生额头冷汗不断，他一边用大止血钳止住血一边快速问道，“谁出去看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再这样下去，病人的出血量就要超过1500了。”

叶九当机立断掀开帘子：“我去看，你们继续手术。”

帘子外人们奔忙不息，连躺在简易的创伤轮休的人也已经起来了，叶九看到士兵们正在疏散人群进来，而一队真枪荷弹的战士们跑出了出口。

薇薇拉忽然拉住了她：“阿九，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往地下三层的军备库去。大家都已经撤离了。”

叶九没有动，“薇薇拉，地表怎么了？”

薇薇拉的脸色很不好：“地表，出现了皇族。虫族的皇族。想来虫族的空中战场并没有占到便宜，虫族困兽之斗，直接将皇族投入了地面。现在地面上的战斗很激烈，我们没有能够抵御皇族的军队，大多数人都撤离了。”

叶九：“那刚刚上去的那一队人是谁？”

薇薇拉声音微沉：“那是我们一区，最后的正式军。”

“......”

叶九忽然甩开了薇薇拉的手，她摸了下薇薇拉的头，快速道：“小薇薇拉，你帮我去跟第三号手术室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快速撤离，我们那里有个病人大出血，情况很危急，小薇薇拉你去补个位，当一下护士。”

薇薇拉问：“那你呢？”

叶九回首一笑，她面容秾丽，哪怕沾染了尘埃，也依旧在黑夜里发亮。

叶九弯着眉眼道：“小薇薇拉，我去见一见，所谓的皇族。”

她说罢便立即走了，出口的光昏暗，但薇薇拉看着她的背影，却恍然间喉咙堵塞，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薇薇拉心中莫名地惶然不安，阴晦像是海中的水草，由脚踝处蔓延生长，再紧紧地缠绕于心脏。她有种不可言说的预感，她总觉得......阿九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