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上,人群自发地排起了长队,大家要么打着一把伞,要么躲在屋檐下,雨还在下,人们瑟缩着看天空中的景象,青色的雨砸落在脚边,都会惹得人惊恐地躲一下。
长安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景象,无数种式样的伞面连绵而去,人们排成的长队迂回曲折,大理寺的人在四处维持着秩序,人群中有人在低声抽泣,游芷听了一路,觉得心烦意乱。
他抓过一个飞鱼服的手下:“前面怎么样了?”
游芷说的前面,是指在最前方搭了一个小棚子正在行医的叶九,手下猛然被人一抓,依着大理寺的疯子的脾气就要炸毛,错眼一看,竟是老大,顿时就老实了。
他老老实实地说:“回老大,前面没事,叶姑娘在问诊呢,一切顺利。”
游芷皱眉:“没事他们哭什么?让他们别哭了,阿九听了得心烦。”
手下:“......”
这真是一个强人所难的要求。
队伍依旧在缓慢而不容置疑地向前行进着,叶九从清晨坐到日暮,好歹这场奇怪的雨来得急去得也急,人们身上的青白色瘢痕都不像北境五城的百姓那么多,处理起来并不困难,所以虽然长安城人口多,叶九还是一个白日就弄完了。
等到千恩万谢的人群散去,叶九才想着要站起来,她一天都没活动了,当即便有些腿软,差点一个摔跤倒下去。
邬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比游芷更眼疾手快。
游芷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空荡荡的手,眯起眼睛笑了笑。
叶九低声道:“我没事,就是有些腿酸,休息会儿就好了。”
邬蓝弯起眉眼笑了笑,叶九只见他躬身下去,然后就变戏法一般地拎出来了一摞食盒。“姐姐,你都一天没吃饭了,这是我方才吩咐醉蟹楼的人送来的,还热着呢,你趁热吃吧。”
叶九眼睛一亮:“是醉蟹吗?”
前两日说好要去吃醉蟹,却没想到遇到了王公卿的沉尸一事,处理完后自然没有心情再吃了,叶九没想到邬蓝这么贴心。
但邬蓝摇了摇头,他的脸有些红:“不是醉蟹,是很简单的小食。姐姐你劳累了一整天,不适宜吃得太过荤腥,何况——”
何况方才大理寺的仵作兴致勃勃地拉着叶九去看了昨夜那死状奇惨的几具尸体,询问叶九那样的伤口是什么东西造成的,见过了那样的东西,此刻怕也是不想沾荤腥吧。
邬蓝点到为止,叶九已经懂了。她不由自主地回想了一下方才见到的画面,静了静,欣慰地觉得自己还是吃素为好。
她打开食盒,看见里面果然都是些清淡小菜,但看上去很是青翠,引人食欲大动。尝了一口,味道甚好,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顺手摸了把邬蓝的头发,夸道:“邬蓝真乖。这个味道很好,邬蓝吃了吗,要不要一块?”
邬蓝坐在她对面,双手撑着脑袋看着她,他的眸光很软,“我吃了,我没事,姐姐你吃吧。”
叶九实在是饿得狠了,之前一直在忙不觉得,如今一闲下来才发现胃都在隐隐作痛。她不说话了,只低头忙着吃东西。
邬蓝静静地看着她,乌蓝色的眸子里盛满欢喜。
手下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看到游芷,立即邀功似的把手里的食盒递出来。
“老大,你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太晚了,醉心楼已经关门了。幸亏我机灵,才要到了这份饭菜,你想知道你手下有多机灵吗?”手下兴致勃勃地准备滔滔不绝。
游芷的眼睛还在看那边,他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是,有多机灵?”
游芷的反应令人颓丧,但手下决定原谅他:“我就拦住了那个大厨,我跟他说,我今儿要去跟心爱的姑娘告白,告白完后要是气氛好我就求婚。这可是终身大事,我磨了会儿,那大厨心肠好,可不就答应了。”
手下嘿嘿笑了笑:“我决定了,我以后跟人求婚就这么办。”
游芷瞥他一眼:“那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手下:“......没有。”
游芷笑了,他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你真可怜。”
手下:“......”好想换老大。
叶九等人休息过后,便回到了王府。
王谢宇没有出来见他们,他们只见到了管家,游芷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王大公子怎么了,管家一脸忧心,说今早那场雨下得令人惶恐,雨停后,大公子就回了房,似乎有些身体不适。
游芷道:“是大雨停后吗?长安街上有人开始诊治之后吗?”
叶九诊治时是蒙面的,管家只知道今晨的大雨引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但瘟疫还未成气候,就被一名途经此地的游医扼杀在了摇篮里,并不知道眼前的叶九就是那名游医。
管家思索了一会,答道:“似乎是这样的。”
游芷隐秘地笑了笑,抬起脸来,面色如常。
“还请管家替我传达我等的问候,请王公子好好休养身体,不要忧思过重。”最后几个字,他咬得缓慢悠长,似乎别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