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芷专注地看着叶九，叶九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告白觉得这么羞耻，当下就有些沉默，沉默了半晌，才想起来还要回答。但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顿了顿，道了一声：“这样不妥。”

游芷专心致志地看着她：“哪里不妥，你不喜欢定居在京城吗？那你喜欢秦淮吗？我可以在那里给你置办一座房子，我在秦淮有认识的朋友，他会酿全天下最好的桃花酿，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去秦淮，这样也好。”

叶九听见“秦淮”两个字眸子微黯，但顿了顿还是拒绝了他：“我说的不妥，是我们第一天认识，刚刚见面，你便谈这种话题——不妥。”

游芷笑了：“那好，我懂了。我们慢慢相处，我不仅对你一见钟情，我肯定还会对你日久生情，等你喜欢上我，我们就去秦淮。”

叶九：“......”

“对了未婚妻，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游芷殷切地看着她。

“......”叶九静了静，“我不是你未婚妻，你别乱叫，我叫叶九。”

“好的，阿九。”游芷挑眉笑了。

叶九不想说话了。

邬蓝一把拉过叶九，把她护在自己身后。他抬起一双乌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游芷，看得游芷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

邬蓝一字一顿地说：“姐姐绝不会是你这种登徒子的新娘。”

“你是阿九的弟弟？”游芷看邬蓝的眸光瞬间就变了，亲切得就像是在看未来小舅子。

邬蓝看出来了。

邬蓝脸更黑了。

最后还是韩明轩站出来打了圆场，他的脸上挂着温和得当的笑容，道：“游大人不是来办案的吗？草民知道一些情况，游大人要现在了解吗？”

游芷暗暗瞧了叶九一眼，面上摆出一点一本正经的模样来：“是，你说吧。”

背后的弟兄们悄悄地嘘了一声，自家老大什么时候这么装过，还一本正经？屁，老大分明就是全天下最不正经的官。

人太多，嘘声太大，游芷投了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过去，底下便瞬间静若鹌鹑。

要说正事，自然就要找个说正事的地儿，最后大家移步到了方才接待客人的大厅，底下人手忙脚乱地把饭菜撤了下去，才空出一片宽敞的空地来。

王谢宇作为主人，即使再心生不悦，也要礼数周全地让人把茶给奉上了，叶九几人倒是不敢喝那茶，游芷相信王谢宇压根就没那个胆子，倒是喝得毫无芥蒂，还夸了几句，敲了王谢宇一大笔竹杠，敲得王谢宇脸上的肃穆都要挂不住了。

几人落座之后，游芷面色一肃，倒是有些正经办案的意思。

“将王公卿的尸体抬上来。”

底下几个人立刻便抬上来了，还有个汉子去掀开了一角白布，露出了王公卿的脸，一见到那张肿胀发白，眼眶突出，水草横生的脸，纵是那汉子见过无数具尸体，也不由得脸色一白，将之作呕。

他忍了忍，立刻退下了，好歹没当堂吐出来。

入座的几人大多已经见过了，只游芷和王谢宇从未见过。但游芷不愧是刽子手集中营大理寺的老大，疯子的程度更胜一筹，见得王公卿此等惨状，也只是微蹙眉头，并未多说。而王谢宇见到这具尸体，只抽了抽眼角，未免镇定得有些过头。

而叶九看着他的脸，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感又蹿了上来，令她微微地颤了一下。

手上忽然传来一个温暖而柔软的力度，叶九偏过头去，看见邬蓝正攥着她的手，见她看过来，便对着她笑了一下，笑容清澈而柔软。

叶九便也笑了笑，心下微安。

游芷问：“王谢宇，你有什么话要说？”

王谢宇面容镇定：“草民没有什么话要说，家父浑身肿胀，一看便是溺水而亡，不知游大人有什么好调查的。何不让家父早日下葬，入土为安？”

游芷哼笑了一声：“溺水而亡？那怕是水底有什么水鬼尸体才会是这幅模样吧。这尸体浑身肿胀，确是在水中浸泡过久所致，这点不错。可平常人溺水，怎还会失掉一只眼睛？你再看，王公卿仅剩的一只眼睛眼眶突出，满是惊恐，说不准是死前看见了什么令人惊惧万分的事物。好一个简简单单的溺水而亡。我大理寺有这么闲吗？这等事也要管？”

王谢宇不露声色地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什么仵作，游大人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游芷看着他：“那‘瘟疫’这个词，你总懂吧？”

王谢宇面色微变：“什么瘟疫？游大人，你在说什么？”

游芷给一个手下使了个眼神，那手下便默默地走了过去，偏过头去不看，然后将那剩下的白布也全部掀开了，露出王公卿发面馒头一般的身躯来。

王铭不忍再看，便移开了眼。

游芷问王谢宇：“你可看出了什么？”

王谢宇摇头：“不知大人想要我看什么？”

游芷笑了：“你是真瞎还是假瞎，你没看见王公卿身体上全是青白色的霉斑吗？这种发霉一样的瘢痕，就是瘟疫的证明。”

王谢宇面色一变，但不知想到什么，很快便恢复如常了。“游大人，瘟疫一事，造谣不得，若是信口雌黄，传到圣上耳中，可是要惹得龙颜大怒的。”

“你这人简直不见棺材不死心。本官收到消息，半月前，北境五城便爆发了这样的瘟疫，患疫的人身上都会长这样的霉斑。这种瘟疫靠皮肤接触传播，它的标志就是这青白色的霉斑。北境五城的瘟疫前几日已经根治了，但大雪封城，消息便拖延了许久，好在今日总算送到了。”游芷低眉转着桌上的茶杯，顿了顿，又抬眉，看着眼前脸色突变的王谢宇。

“怎么了未来的王公卿，脸色这么差？”游芷挑眉，笑容吟吟。

王谢宇端起一杯茶，低眉喝了一口，再抬起头时，面色如常。

他平稳应答：“游大人，我还是一介草民，一介草民，不了解您说的这些事情，不知道游大人同我说这些，又是何用意。”

“倒是无甚用意，只是死去的王公卿身上也有那标志性的青白色霉斑，令人实在见之生怖，难免有所怀疑。倘若王公卿真是中了这瘟疫而死，那本官身为大理寺的官员，自然也得屏清隐患，以安百姓。”游芷笑了笑，“王公子，我们要在你府上叨扰几日，还请王公子不要怪罪。”

王谢宇手指一顿，将茶杯放下了，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面具般呆板的笑容，道：“自然。游大人肯莅临王家，是我王家的荣幸，草民必尽心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