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怀中抱着的鲁特琴，拒绝了一干想请他喝酒的男男女女，其中主要是女性，然后艰难地走到了叶九刚刚坐着的桌子旁。

那桌子上摆着叶九离开时扬起来给他看的那一张字条，被压在瓷碗的底下。

江离将那纸条抽出来，然后低眉安静地看完了那纸条上的字。

师傅去处理事务了，大概不是他能插手的，所以他不能跟着去给师傅添乱成为师傅的累赘，毕竟他的魔法修行虽然算快，却依旧还达不到强者的标准。

但还是——

他扣住了自己的食指。

还是，有点不甘心啊。

小酒馆的彩色玻璃纸外面有着低迷而妩媚的色彩，大概是黄昏将尽，太阳将余晖收走，留下一点黑夜匆忙侵袭而来的暗沉的模样。

江离背上鲁特琴，把纸条收好，就要走了。

那个人不在，他不是很想弹琴。

江离正欲抬步离开的时候，一个姑娘忽然从他肩头探出头来。那个姑娘刚刚一直坐在那里听他唱歌，听的兴起就使劲鼓掌，十分捧场，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欢江离的模样。

那姑娘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江离手上的纸条，忽然道：“晚上才热闹呢，怎么你一过黄昏就要走了，不继续唱歌了吗？”

江离对这个姑娘有点印象，便耐心答道：“不唱了，过几天再来吧。”

那姑娘忽然说：“你不会是在等给你写这个字条的人吧？”

江离怔了一下，心下有点不适，没有回答。

“你明儿还是过来吧，今儿不走也行啊，我可喜欢你唱歌了。说起来，你有心上人吗？”那姑娘的面容凑近少年人皎洁的面容，带一点朝阳般的热烈，但又不及浴火的红莲。“没有的话，我怎么样啊？”

那姑娘见江离不语，便笑，“那个人不是你的心上人吧？是师傅对吧，别看我，字条上说的。那你担心什么？你师傅应该很厉害吧。有胆子去‘珠宝沉香’这样的地下黑帮的人，没有个一斤半两的那便只是自不量力去送死而已。”

江离的手指一顿。

“你说什么？”

“‘珠宝沉香’啊，青石城赫赫有名的地下黑帮。名字好听吧？可惜干的尽是伤天害理的事儿。这个地下黑帮手下有无数的香掮客，诺，就是之前下午的时候胸前挂着一个小箱子走来走去那样的，就叫香掮客。这些香掮客专门找女性下手，越漂亮的越遭殃，然后被迢迢千里地送去各个星域贵族老爷们的手里，成为他们手里的玩物。”那姑娘眉目还是笑着的，但眼睛里半点笑意也没有，她的声音低低的，“真恶心啊，像皮条客似的。”

“前些年‘珠宝沉香’还大多找本地人下手，我们对他们半点办法也没有，教会理应对抗黑帮维持秩序对么？但事实上教会的那帮中饱私囊的家伙们收了钱可就不一样了，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全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本地人就很忌惮这些香掮客，尽量避着跟他们有所接触。但外地人不知道啊，所以这些年，在青石城有很多失踪的外地人，还立不了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呢。”

那姑娘眸子里笑嘻嘻的，看上去毫不在意的样子。

“但是还是好看的人更容易被盯上也更容易遭殃啊。你家师傅坐在这里的时候，整个酒馆的人都在看她，即使蒙着面也很漂亮的人一定是个大美人，‘珠宝沉香’没理由不下手的。”

“‘珠宝沉香’的老大可是一个黄金级的魔法师啊，手里还有一只能够让哪怕再强大的魔法师也束手无策，无法释放魔法之源的妖精，哪怕钻石级的人物来了，恐怕也无计可施吧。”那姑娘轻描淡写地说着。

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少年人皎洁如新月般的脸庞忽然失去了原有的莹润光泽，变得惨白一片。

少年人殷红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所以说啊，”那姑娘眉目柔软而明媚地说，“你师傅大概回不来了呢，你要不要跟我走啊，我有点喜欢你呀，你可以唱歌给我听，我可以请你喝酒为你调香的，我可是青石城大名鼎鼎的调香师呢。请我调香很贵的啊，你超赚的好吗？”

少年费尽全力才扼制住了嘴唇的颤抖。

他看着眼前这个姑娘，问：“你知不知道，该怎么去这个黑帮？”

“被抓进去不就好了。”那姑娘笑吟吟的。

少年微蹙眉头，他耐心性子，再道：“你这么了解，还跟我说了这么一大堆，就是想要我去吧？你应该很憎恨这个黑帮吧。那么，你应当也知道，该怎样才能不被人察觉地混进去，并且能够到达关押人的地方吧。”

他逼近她，几乎有些咄咄逼人地问：“怎么去？”

那姑娘怔了一下，似乎隔了一会才缓过神来。

她收起了笑容，眸子安稳：“你当真要去？”

“当真。”

江离道。

她垂头，好一会儿，才继续抬起头来，眸光里有一点坚定而破釜沉舟的味道。

“那好，”她说，“我带你去。”

“珠宝沉香”四个字，实在是相当附庸风雅的四个字。

大概其老大坚信自己是一个被水瓶星域的香料从头浸到骨子里的人，他手下有无数美人，那些美人就是他的珠宝，而他明面上的香料生意，最著名的就是沉香。

这么说来这个名字还是相当简单粗暴直来直去的，稍微用点心就能追查到他。但“珠宝沉香”的老大也不怎么在意被人追查，他虽则做着这样的勾当，明里暗里必定得罪不少人，但只要打点好了，不招惹什么大人物，行事小心谨慎一些，自然是没有什么翻船的可能的。

何况身为一个黄金级的魔法师，他自然也是有一些保命的底牌的。

厅堂之内，一个端坐在上首的人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小的珠子，那珠子非同寻常，有着什么浮动的画面，就像是在监视什么地方什么人。

夜色昏沉，几个时辰过去了，那个昨儿到手的美人倒是稳当得很，吃饱喝足就去睡觉了，一点惊慌都没有表现出来。

怎么，还觉得有人会来救她不成？他的手下可斩获过不少容貌上等的美人，虽则没有这个美人那样醒目，但其中也不乏身价不菲的贵族千金。她们最初大多抱着自己一定会被救出去的想法，因而丝毫不惧，甚至还扬言要灭了他这黑帮。

最后还不都是被远送千里，成为那些贵族老爷少爷们亵.玩的玩.物，浑身傲骨都碾做尘土，哪还有什么盛气凌人的模样。

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地想了一下那个面容极具侵略性、一看就傲骨铮铮的美人在被玩.弄的时候，脸上流露出的那种被羞辱但是又无可奈何、满脸空白的表情——

然后就觉得浑身都有点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