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从伏案的桌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工作桌旁边已经散落了一地稿纸，桌子正对的那面巨大的落地窗投射出的，这座城市巨大而延绵的身影，仿佛潜伏的巨兽，安静而沉默地呼吸。

唯一连通这个巨兽的，是那些零散分布的、抑或接连不断的阑珊灯火，那是户户人家，那是匆匆车流，那是欢喜，那是寂寞。

京城，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这座城市永远慷慨地亮着整夜的光，一眼看去，那样热闹喧嚣，仿佛没有孤独的模样。

而孤独的人都在灯火所不可及的暗处孤独。

叶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迷蒙着眼神看着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灯火，想起那个人的眼睛。

桃色的灯火，迷离的灯火，不夜城的归宿，流浪人的异乡。

这座城市，是许许多多的，流浪人的异乡。

叶九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太过文艺了，她低下头，意味不明地对着自己笑了一下，目光依旧盯着眼前的灯火千丈。

她正看得入神抑或是出神的时候，她放在客厅的手机忽然响了，她回过神来，拿着稿纸，趿拉着拖鞋就过去接电话。

她拿起手机，向上滑了一下，接通了。

没等对面说话，叶九就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马上下来。”

对面传来季云青的声音，季云青说：“小叶子啊，你的谱子谱好了吗？”

叶九捏了一下眉心，工作了一整天她还是觉得相当累，目前最想干的就是睡觉，奈何还不能睡觉，当个艺人可真是相当累。

她说：“这么看不起我的吗？一点问题也没有，我马上下来，你等一下就好。”

听得季云青那边应了一声，叶九便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开始换衣服。

她换了一件很宽松的连帽的白色卫衣，卫衣胸前有一个很大的英文字母“N”，叶九很喜欢这件衣服，她觉得这就是“九”的意思。然后换上了一条黑色的紧身小脚裤，脚蹬一双白色的休闲鞋，头上扣顶黑色的帽子，脸上一个黑色的口罩，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毫无破绽。

她露出精致仿佛翩跹蝶飞的锁骨，骨节分明修长的双手，还有光洁的突兀的脚踝，看上去整个人都干净而利落，有一种落落大方的帅气的好看。

她拿起桌上的稿子和手机，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满地稿纸，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一架钢琴的工作室，再将目光移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后的绵延的灯火。

她出门的时候还在想，这座城市的灯火，真的很像那个人的眼睛。

叶九下楼去见季云青，车里除了季云青还有她的那个助理女孩，那个姑娘看见她，首先浑身一激灵，然后迅速下来给她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叶九状似和蔼可亲地笑了一下。

这家伙是季云青那个大王八蛋教出来的小王八蛋，在摄影棚的时候居然不给她糖，害得她期期艾艾地追了好久，然后那个手舞足蹈抢糖的画面还被张导很恶趣味地，叫摄影师给拍下来了，说是要作为影片最后的花絮。

叶九觉得非常丢脸，但张导说什么都不肯删。

真的是，好气呢。

叶九这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看得那个小助理又是一个激灵，那个姑娘下意识地往角落里再缩进去了一点。

季云青看得有点乐：“哎小叶子，你干嘛欺负人家，看人家小林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叶九哼了一声。

毕竟是他让小林这么干的，所以看到小林被叶九吓成这样，于情于理他都得帮村着小林一点。

季云青说：“说真的，也是我让她看着你的，人家只是听话。毕竟你最近这个糖瘾是真的大，你可得小心点牙。”

“说到底，人家也是为了你好嘛。”

以季云青撒娇的腔调说这句话，叶九不由得抖了一下，而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缩到角落里的小林也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行了行了，老子知道了，别他丫的逼逼了。开个车能不能不要恶心我？谁告诉你开车的时候握着方向盘还要翘兰花指的？”叶九忍无可忍地往前面的椅背踹了一脚，然后又踹了一脚。

“赶紧的，刚刚还催我呢，怎么现在又有这么多话说。”

季云青被踹得心力交瘁。

“哦。”他委屈巴巴地应道。

然后换挡，踩油门，加速，汽车驶出小区，奔赴到夜里的，延绵而斑斓的，千万盏的灯火之中。

步入徒歌大厦内部的时候，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景象并不输星耀大厦，四处都是抱着文件一路小跑的人，大家看上去都很匆匆忙忙。而随便往什么地方拐一步，都有可能撞见炽手可热的明星。

虽然已经司空见惯了，但叶九进来的时候，沿路抱着文件低着头沿着墙根跑过去的人，都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往这边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