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进行了两天，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

有人出了考场就忽然开始嚎啕大哭，有人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神采飞扬也有人郁郁寡欢。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这就是他们高中三年最后的战场，以及最后的厮杀。

叶九把东西收拾好，站在屋檐下。她并不急着走，开始很安静地看雨。

有人忽然走过来，并肩站在她的身旁。

他们安静地看了一会，然后那人问；“在看什么？”

“爬山虎啊。”叶九小小地弯了弯嘴角，但很快又放弃了微笑。

“你不太开心，为什么？”

叶九终于把视线由正前方的爬山虎移到眼前的人身上，她撞进他的眼睛里，仿佛烈火与寒冰的相撞，仿佛云朵与飓风的舞蹈。

叶九笑了一下。

“方阳。”她忽然说。

眼前的少年青松般挺拔，他站立于这片小小的天地之间，却依然鹤立鸡群出类拔萃得夺目，这个人，属于更广阔的天空。

一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叶九简直要不忍心了。

她可能会折断他的翅膀，即便不是如此，她也会带给他难以愈合的伤。

方阳抬了抬眼，以眼神询问。

叶九忽然笑了，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方阳也笑：“好。”

忽然有人从背后叫唤：“方阳——叶九——”

他们回转身，看见队长隔着一层雨幕跟他们挥手。

“快过来，我们一块拍个照。”队长遥遥喊道，“快点呀。”

方阳和叶九对视一眼，然后抬步走过去。

“拍什么照？”叶九问。

“纪念照啊，”队长一边答一边领着他们往前走，“好多人在呢，咱们班的三大学霸算是聚齐了。”

方阳淡淡开口：“沈深也在？”

队长回头，“对啊，”他指着不远处的前方的一棵大树，那是一棵苍劲苍翠的大树，密密麻麻的枝叶遮挡了多数的雨水，大家错落地围在一旁，面带微笑或有些苦涩地谈话。

其中有个少年回过头来，眼睛略过叶九，再略过方阳和队长。

他微微颔首。

他们走过去。

“哎呀可算是聚得差不多了。”队长说。

“我们在二中考点的人差不多全齐了吧。”有人说。

“差不多是我们班的人数的一半。”队长笑起来，“虽然不全，但好歹有这么多人啊，来来来大家站好，背对那棵树，我们一块拍个照。”

“太好了，毕业照我都没照好。”叶九笑嘻嘻地拉着方阳站过去，“丑得简直有损我一世英名。”

方阳唇角微凹，微微低头，摸了摸她的头发。

叶九抬眼看他，眉眼弯弯，眼睛含笑。

“来啊，大家看镜头——一、二、三、茄子。”队长微微蹲**，笑着给大家定格了这最后的一刹那。

大家都在笑。

队长一边站起来一边看手里的相机，开始笑：“哎方阳和叶九你们两个也忒秀了吧。”

相机里最后定格的，是方阳低头含笑，叶九抬眼弯起嘴角的模样，以及无数张青春洋溢的灿烂的脸庞。

“来来来，”叶九跑向前，一把拿过队长手里的相机，“你站过去，我给大家再来一张。”

队长愣了愣，松手了，“谢小叶子。”他走过去，站在叶九刚刚在的位置，方阳的身旁。

叶九笑起来。

“来来来准备好哈。一、二、三——茄子。”

那是定格的画面，悠远而漫长的，过往时光。

后来许多年，方阳的手里关于那个人的照片只有两张，一张是全班的毕业照，而另一张是在一棵苍劲的老树下，那个人仰头看他的模样。

以及她的眼睛里，淬了火焰与明朗的，细细的雨，暗哑的日光。

这张照片他裁掉了右边的一半。

因为在那个人的右边，有个少年以安静而温凉的目光看向她。

那样的目光他曾经许多次面对镜子想着那个人的时候见过，或者在那个人的眼睛里见过他自己的眼睛。

淬着安静与温凉，淬着冰水与火焰。

那是倾慕的目光。

那个少年，觊觎着他的姑娘。

-

叶九躺在她的巨大而柔软的公主床上，在一片黑暗里闭上眼睛。

她微微蹙眉，脑海里传来系统先生冷冷清清的嗓音，叶九一直觉得这样的嗓音不太好，容易打击工作积极性，因为怎么听都像是在嘲讽。

系统先生说：【你所说的骨髓配型，是怎么回事？】

叶九：【我的骨髓正好和方阳妈妈的骨髓配型啊】

系统先生：【我明白了】

叶九：【当初在直系继承人失去当家的老爷子的宠爱的时候，方阳之所以答应直接回到方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方阳的母亲的骨髓配型很艰难，而方家的财力可以做到这些】

系统先生接下去：【可方家现在的当家主母，也就是方阳云起的妻子，起了怨毒之心，她做了手脚，把好不容易得到的骨髓配型给毁了】

【对，让那人出了一场不算小的车祸，骨髓移植手术做不了了，方阳妈妈还是死了。总之，女人真他妈可怕】

系统先生静了一下：【你不是女人？】

叶九笑：【老子是女孩】

她接着说：【方家是一个吃人的洞窟，金钱利益阴谋暗斗，人情冷漠和算计阴谋，终究会毁了方阳。系统先生，你说，倘若方阳不回到方家，他的未来会怎么样？】

系统静了一会，答：【大概会成为一个温暖的人吧，在最好的年华里享受最热烈的生命，得到朋友和敌人，以他的优秀，他的身边一定会簇拥许多温暖的同伴。最后，应该会有温暖的一生吧。】

叶九：【这就是我的任务的初心吗？】

【是的。】

叶九笑起来：【那我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有人追求名利，有人追求安稳，有人追求平淡，有人振臂一呼，追求光荣。

但叶九知道。

那个目光冷溶溶如月下白雪一般的少年人啊，最想要的，是投射生命的日光，是持久温暖的向往，是穿梭于时光与岁月的，融融的柔软，明亮的脸庞。

但是——

叶九垂下眼睫，“我还是问问他吧。”

高考之后第二天，无数人都在群里说累炸了累炸了，要躺尸三天才能满血复活。所以虽然叶九想找人一块开黑，也难以聚齐人，正打算跟着先躺一天尸再说，却被方阳拉了出去。

叶九蛮不情愿的，“干嘛？”

方阳很淡地回，“带你去打游戏啊。”

叶九眼睛亮起来，“去哪？”

“天外天啊。”方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