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他又来到了纸飞机书店，老爷爷这回只是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就又低头看他的报纸了。

这样也好，如果硬要寒暄，他也是不在行的，只会徒留尴尬。

上周买的两本漫画早就看完了，今天书店倒是人多，很多附近的中学生都来这边看书，书店不提供租书，但是每本书都会有拆封好的一两本样书，他不好意思只看不买，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会买一本几块钱的杂志，或者十元上下的漫画。有时候也会买书，都是仔细斟酌过的觉得他值得一买的书。

今天他没有约顾音出来，不过也许不用约也能碰见她。

他正在看一本名叫《雪之华》的小说，一本奇幻武侠，这本书出版年份很早，是好几年前的时候，封面被翻得烂烂的，书页也是皱巴巴的，很旧，书店已经没再卖这本书了，只留下这一本样书。

他正要进入剧情，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肩膀，他以为是顾音，转过头来，看见段洲一对他温和地笑着。

“你也来了？”林煜泽抬起头。

“你的鼻子好了吧？”段洲一看他的眼神仍然有些歉疚。

林煜泽摸了摸自己鼻子，还是有一点刺痛，不过基本无碍，“没事了，不用放在心上。”

“对了，上次推荐你的小说，你看的怎么样？”他继续看着那本旧小说，眼睛不看小说的话，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和他聊天。

对方也没有在看他，在一排推理小说中摸索：“挺好看的，我用一个晚上把它看完了，熬夜看的。”

听起来好像是对他眼光的赞许，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林煜泽沉浸在《雪之华》的世界，书虽然是老的，剧情却十分生动，他已经看到小丙带着阿雪离开玉山，去看山下的春天了。

阿雪从来没有看过春天，于是小丙就说：走，我们去看春天吧。

林煜泽翻了几页，却发现后面全部没了，剧情卡在了他们下山的路上，林煜泽看着那几张残页，万分怅然。

抬头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十一点了。

段洲一倚靠在他对面的书架上，神情十分专注地在看《东方快车谋杀案》，林煜泽很早就看过这本书，段洲一已经看到最后几页了。

林煜泽看着他渐渐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不禁觉得有点好笑，平常似乎都是滴水不漏的样子，却会在沉入剧情的时候展现一个普通读者的样子。

段洲一从来都是那样，恰到好处的温和，似是而非的热情，好像骨子里的疏离才是真的。

也许自己就是这样被他吸引，因为想要一探究竟。

段洲一看完了书，才抬起头来，松了松筋骨，看到林煜泽在看着他，露出迷惑的表情。

“我是看你看得太入迷了，就没有打搅你。”林煜泽晃晃手里的《雪之华》。

“那本书我看过。”段洲一看着他手里的书，露出些许怀念的表情。

“《雪之华》？”林煜泽指了指手中的书。

“嗯，初一的时候看的。”

“阿雪有没有看到春天？”林煜泽很关心结局。

段洲一并没有在意他不看书却来问他的行为，声音淡淡，暗含悲切：“没有，他们不知道阿雪其实是雪族圣女，她在哪里，冬天就在哪里，等到他们下山的时候，山下早已是冬天了。”

他的语调平常，却让林煜泽似乎感受到，连绵的朔风呼呼作响，漫天的大雪弥漫在山间，有个叫阿雪的姑娘被一个叫小丙的少年牵着，想要穿越这连绵的风雪去看温暖美好的春天。

只是阿雪不知道，她就是冬天本身，所以她永远看不到春天。

虽然在读的过程中，林煜泽就隐隐地感受到，故事会无可避免地滑向一个悲剧，可是在知道一部分结局的时候，他还是有点难过，怅然若失。

“最后怎么样了？”他有些迫切地想要知道最终小丙和阿雪怎么样了。

“我也忘记了，当初寥寥草草地看了一遍，结局具体是怎么样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们没有看到春天。”段洲一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好像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好像阿雪和小丙在不顾一切奔跑的时候，他的就在旁边看着他们，肩头飘满了雪花。

让人心碎的故事总是最美的。

段洲一看见林煜泽愣愣地，眼神呆滞，不由得笑了：“不会吧，这么难过？”

林煜泽回过神来，神情认真看着他：“我在想，如果阿雪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能看见春天的话，是不是就会很快认命，到时候也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周围的人一直在跟她描述春天多么美好，她当然会有一探究竟的欲望，可是她不知道真相，不知道自己永远看不见春天，所以在被真相打败的时候，她肯定会很绝望。

“当然，有的时候，在明知道不可能的时候，有的人还是会去做。”

“为什么？”段洲一直视他的眼睛问。

“因为心会一直念着，只有真正体会到失败了，它才会甘心。”

“就算是明知道不可能的情况下，放弃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你会自己问自己凭什么不可以。”段洲一看着他，笑得有些苦涩。

谁规定了我就必须放弃？如果可以，我宁愿撞个粉身碎骨来证明我不可以。

林煜泽看着他，有时候他会觉得段洲一稳稳的面具会在他面前不经意地脱落，让他窥探到些许真实，会有不满，会因故事有感而发，流露出真实的心境。他因此有些高兴，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证明他们足够亲近。

快到吃中午饭的时间了，临走前林煜泽看着他：“你以后会经常来这里看书吗？”

段洲一看着他，愣了一下，转而笑了：“有时间就来。”

又是那种客气又疏离的话。

林煜泽已经感受到自己希望对方能经常来的想法，这样他们就可以像今天这样交流，那种感觉还不错，至于深层原因是什么，他下意识地略过。

篮球赛结束了，运动会和校庆还远着，大家又得投入到紧张的学习里面去了。

因为运动会和校庆之前是期中考试。

简直是又兴奋又紧张，搞得大家心浮气躁。

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如果不能保持一如既往的学习态度的话，很容易就被人超越，前段时间忙着各种活动的准备事宜，林煜泽松懈了不少，现在他必须快马加鞭了，所以近段时间几乎天天都是十二点才睡，比以前疲倦多了，但是没办法，他必须得这么努力，才不会被别人赶上，胜负欲也好，进取心也好，他不想落下来。

他和段洲一的关系似乎有比以前更好，但仍然停留在见面会打招呼的层面。

可是他明明有的时候会主动和自己搭话，可是又会不知不觉变得冷淡又疏离，到底想怎么样？

周三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看见段洲一在食堂的电视机下面吃饭，他打了饭，走到段洲一旁边，坐下：“这么巧？”

段洲一转过头，看见他，好像有些高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