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相泽分别,夜幕降临,然而柳不可能就这么回家了。
对于化学检验,柳只知道理论,实际操作还需要找人做。
柳不觉得警局有值得信任的法医,单测钾离子浓度,找化学医学相关人士也是一样。
前往途中路过城西的警局,柳想起经过一系列努力,牢里那个取保候审的手续终于要办下来了,但后续安置问题尚未解决,在等待开庭期间,柳考虑着送他去戒毒中心。
毒瘾有多不好戒柳常年与贩毒犯罪分子打交道,再清楚不过。
目的地是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柳有个认识的医务工作者叫江口,他在此实习,虽然柳不认为他会顶什么实用,分析钾离子浓度的仪器他总归会用吧。
“难得见到警察先生,这都四年多都没见面了吧。”
江口折好白大褂挂在手臂上,眼睛来回打量着柳,笑容灿烂。
“一直邮件聊天,后来有了聊天软件但是您连语音都不发,见面才发现您一点都没变。”
柳也不住端详江口,对面之人长身玉立,在医学楼阑珊灯火中的面容年轻俊逸,无框眼镜架在秀挺的鼻梁上凭添温润。
看到最后,柳发出灵魂质问:“你谁啊?”
柳的唯一一面印象中江口是个二百斤的狗孩子。
“……”江口扶额,“我都说我减肥成功了。”
柳发出的点评像审美老派的老人家:“不如胖的时候可爱。”
江口沉重点头。
“我也觉得,舔了无数女神依旧一无所有,跟减肥前根本没差别。”
不想再浪费时间,柳把两小瓶玻璃体'液给江口:“请帮我测钾离子浓度。”
“哦,这倒没问题。”江口接过来,问了一嘴,“不过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来的什么东西?”
“洗蔬菜的水。”尸体眼球中的液体,用来估计死者死亡时间,“用来估计农药含量。”
“好的。”
江口傻傻点头。
实话说,骗了江口柳一点都不愧疚。
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东面是沧江,也是上野溺亡的那条江,苍蓝大桥横跨其上。
深夜中独自路过这条江,柳仰头望着天空的圆月和璀璨星河,视线再度落在这座宏伟的桥梁建筑时,职业病发作的柳只想,这座桥自杀率死亡率非常惊人。
而且说巧不巧,柳就是在这认识江口。
那还是久远的四五年前。
柳失业后没多久就自学考上了警察。
过几天柳将要入职,正赶上班长组织召开又一次同学会。
柳想去,柳年年都想去,因为想见相泽。
回忆这东西很神奇,电光火石的一闪,柳想起雄英二年级时有一次去食堂没带饭卡,相泽帮他刷的,然后柳就忘了,相泽也不在意。
去同学会应该会遇上相泽,柳想见他,还他那碗咖喱乌冬面钱。
结果不是工作繁忙就是自杀未遂,次次去晚。
这次是因为自杀未遂。
又晚了,柳漫无目的散步到这座桥上。
夜色正浓,星空迷人,柳不想回家,又怕自己精神恍惚翻下大桥栏杆,便用手铐将手腕铐在了栏杆里侧。
柳随后往栏杆下的台沿儿一坐,把手一背,不顾手铐膈得后背生疼,背靠着栏杆,挡着行人视线。
完成这一切,柳情绪并不稳定,药在身上,却一点都没拿出它的意向和力气。
透过栏杆的缝隙,柳仰头呆望天上的满月和繁星,反复做深呼吸,缓缓吸气,缓缓呼气,逐渐平息躁乱,心中宁静下来。
打破柳安宁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来人是一团庞大的黑影,近了能看出是个少年,不过胖的厉害。
可能没看到栏杆阴影中的柳,他冲向柳这边的栏杆。
柳见状发觉苗头不对,这孩子是要跳桥。
柳可以抱着他的腰,温柔的制住他,但没必要,柳还心情不爽着呢。
稍偏了偏身子,柳抬腿一脚绊倒了他。
小胖子脸不偏不倚撞上栏杆,门牙掉了一颗,委屈更加憋不住了,哇哇大哭。
缓了口气小胖子还哼哧哼哧爬起来,继续跳。
柳无法,用没铐的那只手扯住小胖子攀栏杆的手,单手轻松把人扯到自己旁边,在小胖子一脸泪痕和懵逼中,柳找出个手铐,把他手腕也拷栏柱上。
居然拷不上。
“以后多运动,多吃素。”
柳换了个大号的,拷上了。
幸亏今天这个自杀圣地不怎么营业,要是多来几个柳拷一排,手铐未必够用。
“你干嘛?!”
小胖子无比委屈愤恨。
“你凭什么不让我跳?我要死你管的着吗!”
柳实在没力气装出心焦的样子,也难以劝慰些“不要死,世界多美好”“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这么年轻就死了不考虑家人,太自私了”的废话。
因为柳自己都不信这些。
如果能死柳活不到现在。
不过人还是得活着,柳也会强制自己活下去。
某种程度上,把自己克制到这份上的柳其实是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而面对小胖子的质问,柳给他了个真实的令人不适的理由。
“世界这么操蛋怎能让你解脱,留住一个是一个。”
小胖子:“……”
人和人之间的善意哪去了?!
小胖子情绪要崩。
“我的命我做主,你凭什么啊?”
柳也知道自己没资格,于是费劲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扔给他。
“真想死就用刀抹脖子,或者砍掉手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