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楚自己在梦中。
炎炎夏日,被蒸腾热气扭曲的马路,街对面金店满地狼藉。
这个场景他梦了千百遍。
他在街的这边,看到人群的尖叫和混乱之中,刀刃艰难穿透敌人的心脏,同时哥也中刀。
与此同时,敌人望向自己——
那目光没有冷意,只有冷静,甚至看自己看的入迷,不甘死去。
蜂拥而至扑上去的警察淹没了他仿若钟情的目光,他从柳眼中的倒影消失。
梦中的场景转换很突兀,一眨眼之后是葬礼。
仿若一个冷漠旁观者的他感情回归身体,身体坐在葬礼家属席的冰凉椅子上,右侧的父亲攥着他的手。
他离棺椁很近,并不由得几近无情的想,哥哥可以不死。
只要他不为所谓的英雄信念去拯救其他人,冲出去与敌人搏斗,他根本不会死。
柳觉得人死了不一定活不过来。
那时候他还不太能理解死亡,只从书中看到过,死者前往另一个未知世界,生者再也见不到他。
原来书也会骗人。
棺椁上伏着一个高大的黑色幽灵。
漆黑高大,形近于人的身躯,看不清头颅上的五官,双臂是刀锋,周身飘荡着黑色粒子。
父亲对此没有反应,柳不懂,为什么哥还以这种形式出现,只有自己能看到。
遗愿未了?
……睁眼是秋天。
窗外杨树樱树叶子金黄,飘飘下坠,柳从课桌爬起来,小小打了个哈欠。
明明是为防止相泽同学在课间为拘捕武器的事找过来装睡,结果真睡着了。
下节自主对战训练,班级空空荡荡。
两年雄英生活,没交到任何朋友,没人叫自己,睁眼发现空无一人,绕是孤身一人惯了的柳也难免失落。
孤单久了的人会幻想。
葬礼上首次见到的,每次过劳总会出现的哥哥的幽灵,柳有时怀疑它是自己精神错乱的幻想产物。
想着不切实际乱七八糟的事,柳去换自己长得和运动校服长得一样的战斗服,寻找训练场地和班级大部队。
这次课是自由组队,之前体育祭时自由组队的骑马战就让柳尴尬了,居然又来。
幸亏全班人员双数,两两一组,等另一个落单的可怜同学组队就成了。
另一个小可怜是相泽。
“相泽同学你有山田同学怎么会落单?”柳忍不住好奇问。
相泽一脸淡漠:“我故意的。”
柳:“……”
两人组队一般该是与另一组展开对战或救援行动。
然而,关系好组成一队的同学们被老师套路了,这节课需要组队的两个人互殴。
柳看向相泽,发现对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在看自己了。
度过了开学那段时间对相泽个性的盲目恐慌,柳发现他不会在课外和其他学生对战时滥用个性,可以坦然的接受他的视线。
相泽还从衣服兜里拿出一团烂布:“这个要谢谢你。”
这团卖相不大好的烂布就是拘捕武器。
收下就好。
话说回来对战怎么办,柳担心对方使用个性暴露自己。
“老师。”柳举手请示老师,“可以不战认输吗?”
相泽:“……”感觉被看轻了。
老师特别和蔼:“不战而败不符合英雄品格,退学处理。”
“……”柳没意见了,“那算了。”
相泽仔细观察柳的表情,没发现任何端倪,好像仅仅跟老师逗个乐。
快要轮到柳这组,柳很焦虑。
“老师。”柳举手请示老师,“我感冒了,可以去医务室吗?咳咳。”
相泽:“……”咳得好假。
老师特别和蔼:“因一点病痛临阵脱逃不符合英雄品格,退学处理。”
“……”柳没意见了,“那算了。”
重复了一遍。相泽终于问出口:“为什么不想和我对战。”
“因为……”
一旁训练场个性战斗的余波平息下来,个性制造的热气翻滚至场外。
即将轮到他们了。
柳保持平静表情,把话题带偏。
“扼杀一个人的生命,你未来有这个觉悟吗?”
或许他在故弄玄虚,相泽却不得不承认必须有这个考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话中有股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沉重。
相泽不置一词的定定望着柳,老师在不远处喊“下一组”,这下一组的柳望天叹了口气。
“我杀死过自己无数次。”
相泽难以名状自己的奇怪感受。
柳瞟了眼老师的方向,老师在看这边。
既然如此,柳捂嘴,俯身,紧接着鲜血从指缝间涌出,周围同学被这一幕吓到,相泽看到柳那随身体俯下去缓缓垂下的眼睫,平静得令人心悸。
柳不断呕血,学生这样,老师根本不可能让他继续对战,立即让个性在速度上有优势的同学送柳去医务室。
感冒不能去医务室,咬舌可以。
尽管处于失血昏迷的边缘,神经撕裂般的刺痛,黑色粒子于眼前若隐若现,柳在被散乱碎发遮住的面容却放松下来。
无论如何,柳不能败在半途。
同学们纷纷担忧的围了上去,只有相泽站在原地。
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现在想起那场以柳去医务室结尾的无疾而终的对战,相泽彻底明白了,他为保护自己可以做出种种极端的事,不惜使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
柳若有所思的神情一闪即逝,相泽追问了一句无果,转而谈起其他。
“你对你哥的态度似乎不是常规的亲情。”
“确实,我在查出无个性之前跟我哥关系不算好。”
柳在哥哥的问题上总愿意多说些话。
“我因为聪明自命不凡,我哥他骗我,戏弄我,欺负我,言语上贬低我,甚至让我给他写作业……这些都是毫不夸张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