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祁商总是戴着一块铁质的面具，黑沉沉的让人压抑，不过因为他总是隐藏在暗处，很少示人，白泽也只有在遇到危险的才能见到他。

倒是有一次，祁商在房梁上睡觉不慎跌了下来，他在亲卫军中训练有素，自然不会如此麻痹大意，只是因为那夜月光分外明朗，榻上的白泽又分外惹眼，偏让他想起故国满园的白玉兰，他尚且年幼，立在绰约仙子旁侧，有父皇，有母妃，没有监禁欺侮，亦没有亡国之痛。

祁商在重摔之下清醒回神，白泽随之出现在他面前，他仰望房梁又俯身端详祁商，祁商在澄澈的月光中同他对视，白泽似乎觉察到，他淡漠的眼神里蕴含着深情。

白泽问道：“你平时就睡在梁上？”祁商站起来拍了拍衣袍，答道：“臣要时刻负责陛下的安危，所以……”

白泽在皎洁温柔的流光中笑了：“所以……孤一举一动都被你看在眼里？”

“孤”这个字并非无有它的道理。他是九五至尊，也是孤家寡人，他坐拥枯骨江山万丈，享不得人间温情半分。

祁商一言不发，表示默认，何止是睡觉，就连白泽沐浴如厕他也是形影不离的。白泽没有再同他言语，重新卧榻安眠，祁商飞身而起，躺回梁上。

入冬的时候白泽染了风寒，病情初愈精神惫懒，遂生了出宫散心的念头，出宫也就只带了贴身公公和两名宫女侍候，他知道，祁商一定会跟来。暮色四合，霞光潋滟，一行人行至一家客栈投宿。白泽简单入食，卧到榻里，被窝已经是热的，他视察房梁，就见祁商倚着梁柱抱剑而眠，接连几天都是如此。

朱雀街头，灯如昼，人如潮，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耳边飘来清脆悠扬的驼铃声，接着就是骡夫高亢的西域歌调，尾音悠长。白泽同人群一起侧身给骆队让路，同时捉住了一只手，黑色衣袖，袖口有金线纹绣的鹤。

白泽道：“这里人多，你跟着我不如陪着我。”祁商木讷点头。

朱雀城素来繁荣昌盛，更是西域商人聚集的地方，黄金地，琉璃台，流光溢彩满楼红袖招，街边亦是熙熙攘攘，尽陈奇货。两人正并肩而行，白泽在一处货摊前站住脚步，他相中了一副银质面具。商贩见他有意，便把面具取了下来，白泽问银饰面具上篆刻的是什么图案？饕餮抑或麒麟？商贩答道是“白泽”，其面若龙、其身为兽，通万物貌，辟邪驱鬼。

白泽问道：“喜欢吗？”祁商语塞：“我……”白泽摘了他的面具，那道伤疤不妨碍他长眉凤目温润翩翩，祁商微垂着头嗫嚅：“臣……不……卑职……”白泽帮他戴好新挑选的面具莞尔道：“好看。”祁商握紧手中宝剑，脸颊有些热意，白泽转身微笑，每天帮他暖被褥的人怎么会孤郁冷僻。

两人随着人流继续前行，人头攒动，目光被局限着，看不到好景色，索性慢悠悠散步。

路旁的商贩唤道：“小心。”同时，白泽脚下踢翻了一只器皿，商贩忙弯腰捡拾起来，那器皿底下竟藏着蝎子蜈蚣之类的毒物，白泽不解，问他为何要饲养五毒，那商贩说，一看小公子就是中原人士，而在西域或者苗疆一带就不足为奇了，此乃炼蛊，蝴蝶蛊、虱盅、蝎子蛊、鬼蛊，最厉害的当属情蛊，将百虫纳于翁中，经年开之，毒虫相互撕咬吞噬，最后留下来的活虫被拿去炼蛊，每天喂以人血，自然是最厉害的蛊。

白泽素来不信无稽之谈，听这商贩说的头头是道，遂问：“此蛊厉害在何处？”商贩说：“中蛊之人无药可解，一想到思慕之人，便百虫噬心蚀骨痛不欲生，唯见到情思所系之人方能破蛊，痴心女子常以情蛊做香囊赠予爱慕的男子。”白泽笑着摇了摇头，转而问祁商：“当真有人会信这些奇淫巧技？”兀自语道：“会中毒倒是

真。”</p>